第 109 章

辟寒金 蓬莱客 10166 字 9个月前

他冷笑,唰的一声,剑芒朝着裴右安再次直刺而下。

裴右安非但没有闪避,竟反而挺身迎上,噗的一声,剑尖深深刺入了他的左侧肩胛,就在同一时刻,电光火石之间,萧胤棠目中泛出的快意之色尚未消失,裴右安一个反手,伴着一道迅如闪电般的青芒掠过,那柄短匕的匕刃,已然抵在了萧胤棠的咽喉之上。

死亡的森森气息,瞬间迎面扑来。

萧胤棠身影,陡然僵住了,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裴右安,两双眼睛,距的近在咫尺。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萧胤棠额头青筋暴跳,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道。

裴右安盯了他片刻,一语不发,一个发力,匕刃便在萧胤棠的脖颈上割出了一道血痕,随即贴压在他一侧那道正汹涌贲动的大动脉上。

便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方才退了下去的刘九韶,此刻亲自护了一顶软轿,疾步而来,那软轿停在了近前,同行的李元贵将轿帘掀开,从轿中,慢慢出来一道身影。

那人青衣布鞋,双目望着前方,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萧列来了!

裴右安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阴沉。良久,终于慢慢地松开了手中匕首,丢弃于地,拔出那柄还刺在自己肩膀之上的长剑,朝着嘉芙所在的方向而去,步伐有些踉跄。

嘉芙从山石后扑了出来,将他身子,紧紧地抱住,却感到他身子一重,朝自己迎头压来,接着,人便倒在了地上。

……

仿佛睡了长长一觉,裴右安慢慢睁开眼睛之时,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伤处已经包扎,窗外漆黑,屋里点着烛火,嘉芙趴坐在床畔,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倦面之上,犹沾了残余泪痕。

他凝视了她片刻,慢慢地撑着臂膀,想要坐起身,才略微动了一动,嘉芙眼睫轻颤,立刻便惊醒了,一下直起身,睁开眼睛,突然对上他凝视自己的一双眼眸,定住了。

两人便如此凝望着对方。

她前次那信,送到关外之时,裴右安正领兵追击胡骑,深入胡地,那信未能得以及时传至他的手中,十日之前,他领兵大破胡骑主力,俘王叔王子数人,大获全胜之际,才收到了她的信,又同时收到了李元贵随后发出的另一信,信中说,废太子以十日为限,信中言辞,隐见魔怔,夫人为先稳住废太子,令他不致狗急跳墙,去了堂邑,皇帝三日后方苏醒,知悉消息,亦不顾病体,动身去了堂邑。

裴右安当时之惊怒,莫可言状,不顾一切,日夜兼程入关,途中跑死了数匹快马,多日未曾合眼,终于赶到,当时体力,已是耗尽,被嘉芙抱住,松懈下来,再支撑不住,人才倒了下去。

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他此刻醒来,已是次日的深夜,嘉芙在他身旁,一直伴到了此刻。

嘉芙目中泪光渐渐闪烁,轻声道:“大表哥,你可还好?胡太医说你太累了……”

裴右安突然伸臂,将她一把揽入了怀中,用力地抱着,良久。

“芙儿,萧胤棠言,上辈子我是死于他手。我不知他此言何意,但我知道,这辈子,倘若不是因了你的缘故,我如今身在何处,自己也是不知。从前我为少帝一事,触怒天颜,我曾遗你一信,后来你追我至关外,你恼我弃你不顾,要我读信,我当时未读,然信中字字句句,皆都是我由衷之言。信中我曾言,那夜于瀓江府驿舍,你朝我奔来之时,便是我裴右安此生欢愉之始。”

“于我裴右安而言,宁愿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也不愿你有半分损伤。”

“我的话,你可记住了?”

他放开了嘉芙,盯着她,神色凝肃,一字一字地道。

嘉芙望他许久,慢慢点头。

裴右安放她倒在了枕上,低低地叹了一声:“我的傻芙儿,睡吧,我没事了……”

嘉芙呜咽了一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裴右安紧紧抱了她片刻,将她脸抬了起来,低头,轻吻她眼角不断溢出的泪花,唇吻沿着她的面庞渐渐往下,深深吻住了她。

……

昌乐王府的那间秘密囚室里,烛火昏暗,萧胤棠披头散发,手戴铁索,歇斯底里地在囚室里不停地来回走动,咆哮怒吼,又用身体去撞铁门,发出砰砰的巨响,终于筋疲力尽,最后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之时,铁门被打开,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外。

萧胤棠慢慢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门口那个身披斗篷的人影,渐渐地,身体发颤,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跪了下去。

“父皇,饶我儿子吧,我错了——”

他目中蕴泪,朝着那人不住磕头。

萧列一一动不动,低头看着他,良久,缓缓道:“胤棠,你当初弑朕在先,朕念父子之情,饶你性命,你贼心不死,又和外人勾结作乱,如此便罢,今日你竟还……”

他声音微微颤抖,停住了。

萧胤棠停了磕头,慢慢地,抬起头:“父皇教训的是,只是你怎不说你自己太过偏心!裴右安是你的儿子,我便不是了?你处处为他着想,什么好的都要给他!当初是我先要的甄氏,你分明已经应了,裴右安一开口,你却立刻改了主意!父皇你如此厚此薄彼,你心里何来我这个儿子?”

萧列冷冷道:“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便是你这种人!朕登基之初,便封你为太子,朕还有何对不住你的地方?倘你持守分本,朕又何以会起废你之念?朕废了你,送你回庚州祖地,本盼你静心思过,你不思悔改,如今还造下这孽,你自取灭亡,天能奈何?”

萧胤棠定定地望着萧列:“父皇,你这是狠心要儿子去死了?”

萧列闭目。

萧胤棠目含泪光,膝行朝前几步,忽厉声吼道:“父皇,我生在帝王之家,我本就是皇帝。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高高举起手中铁索,朝着萧列一头扑去,铁索待要缠上萧列之时,李元贵从后迅速冲入,伴着噗的沉闷一声,刀刃刺入萧胤棠的胸口。

萧胤棠那具高大的身躯,无声无息地扑倒在地,身体抽搐了片刻,停了下来,口中慢慢涌出鲜血,双目久久圆睁。

李元贵立刻向萧列下跪。

萧列闭目了良久,慢慢地睁开眼睛,神色萧瑟,并不去看地上萧胤棠的尸身,转身,朝前慢慢迈步,走了两步,停下脚步,身体慢慢歪了过去,靠倒在了一旁的铁门之上。

……

持续了大半年的昌乐王叛乱终得以平息。

皇帝出京之时,胡太医随驾,在胡太医的建议下,御驾一行在堂邑秘密停留了数日,休养过后,明日预备返京。

傍晚,嘉芙端药入内,和一个随行宫人一道,服侍皇帝吃了药。李元贵匆匆入内,面上带了微微喜色,俯身对着皇帝低声道:“奴婢方才得报,已从章氏兄弟之口追查到了废太子数月前安排在外的余孽一党,悉数得以捉拿,无一漏网,秘卫亦严密监防各王府,诸事稳妥。”

李元贵禀完,向嘉芙投来感激的目光,朝她点了点头,随即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皇帝恍若睡了过去。

嘉芙闻言,闭了闭目,慢慢地吁出了一口长气,便转身,轻悄退出,行至门口,忽听身后皇帝开口唤了声自己:“甄氏。”

嘉芙停住了脚步。

皇帝慢慢睁开眼睛,凝视窗棂里射入的一片金色夕阳,片刻后,哑声道:“你和右安不必随朕同行了,你代朕转告于他,萧彧这几年,一直被囚金龙岛,他要去,随时去便是。”

皇帝说完,再次闭上了眼睛。

嘉芙慢慢下跪,朝榻上的皇帝,郑重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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