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是躲藏在光明山脚的城镇里。

以太崩塌已经结束，但光明山已成废墟，环绕光明山脚的城镇如今也是废墟。白日时见过的繁荣景象，如今只剩下灰扑扑的血臭气。

猫的嗅觉比人类敏感得多，一路走来，都是提醒他闻到死尸气味的侦查检定成功。自从联系恢复，客服099856就没有像以前那样念念叨叨，陈二煌一边觉得奇怪，一边努力辨认着鼻前的气味。

他朝一个方向走去，然后找到了他想找的人，停下脚步。

刚才他们给维克多·朋克施法驱魔的时候，没什么耐心的叶卫丹说自己想去周围走走。陈二煌现在找过来，就看到他从一片废墟下钻出，背后背着一个晕迷过去、小腿血淋淋的男人。

十七岁的少年灰头土脸，但在陈二煌感觉里，这孩子好像一夜间长大了。

叶卫丹看到陈二煌，顿了顿，低声喊道：“哥。”

“嗯，”陈二煌道，“我这里还有剩下的金创膏。”

非凡职业者做出的药就是好，虽然陈二煌本人不信中医，但他做的金创膏当真立竿见影。

陈二煌指点叶卫丹给这位伤者止了血，陪他把人送到光明山隔离带的临时营地里，同时路上还救了几个被石板压住的人，一人一猫才返回来。

他们沉默地行走，视线无论转向何处，都能看到尸体或血迹。

“哥，”叶卫丹终于出声，“我不太明白。”

“不太明白什么？”陈二煌问。

斩杀了《音乐作品制作通则》，找到了陈二煌的叶卫丹，现在已经从他哥口中了解这个世界的世界观。

因此，虽然只与马伦相处了短短一段时间，但他也忍不住假设自己是马伦会怎样，猜测，失去光明山后，这个世界的文明会如何发展。

“光明山为什么会倒？”叶卫丹说，“我不明白这个。那个啥子委员会不是在拼命保护光明山吗？”

“唔，这个啊，”陈二煌思索片刻，“委员会的成员，大部分是是为《光明之山》编曲作词歌唱几位大师的后人。”

“是啊，既然是他们祖宗的东西，他们为什么不把光明山保护好？”叶卫丹皱着眉道。

“话是这么说，但在他们看来，立法禁止新作品冲击光明山地位，禁止对《光明之山》的非法改编，就是在保护光明山嘛。毕竟不管如何，一个故事重复上演，就算它再经典，普通人都会失去对这个故事的兴趣。”陈二煌说，“这样一来，他们躺着就能收的版权费岂不是越来越少了……嗯，话说这个世界的文艺作品版权竟然没有期限，也难怪会催生出这样的家族。”

小黑猫随口毒舌一把，而叶卫丹明白过来，怒气冲冲道：“哈？所以这劳什子委员会搞这么多，杀那么多人，就是为了赚钱而已？”

“赚钱怎么能算在而已里。”几乎没有积蓄的穷酸警察陈二煌立刻批评他。

“可是！”

“更何况，他们本质是为了赚钱，但更多也认为自己是在维护这个世界的文明吧。光明山的确算是这个文明结出的硕果啦，”陈二煌说，“之一吧。”

叶卫丹皱起眉，认识陈二煌好几年，他已经能猜测出陈二煌下一句话的开头。

“但是？”

“嗯，但是，这个世界的文明太过注重‘歌’的意义，反而把‘技术’给忽略了。”陈二煌说，“光明山出现，明明是这个文明第一次提升了对以太的掌握，从发展和未来的角度看，接下来要做的，并不是维护光明山这个奇迹，而是让光明山的奇迹，成为最平常可见的东西——给你举个例子吧阿丹，一八五四年，亨利·戈培尔制作出世界上第一枚电灯泡，这枚电灯泡亮起，在当时也如奇迹一般，可是，阿丹，地球的现代文明，并不是靠着一枚电灯泡就能筑成的哦，就是此时此刻，你知道地球上有多少电灯泡亮起吗？”

“……很多，”叶卫丹犹豫了一下，思考着被他丢掉的高中课本上有没有提起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就算课本上有写，几乎没怎么看过课本的他也不会知道，于是他只能含糊回答，“很多，吧。”

“是吧？”陈二煌道，他抬头向一个方向望去，能看到进入这个世界时搭乘的飞艇残骸，“要是十九世纪的人们不去制作新灯泡，反而竭力保护亨利·戈培尔制作的世界第一电灯泡阁下，我们现在可没办法活得那么轻松。哎，这个世界的文明虽然已经步入天空，但本质上和地球中世纪也没太大区别，地球是个牙牙学语小婴儿的话，这里的它还在母亲肚子里呢。”

叶卫丹想起缄默看守所里，那些唱歌引动不了以太就像死了妈一样、肩膀上虽然长了手却像是长了一双废物的囚徒们，不得不认同他哥对这个文明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