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身着半旧素衣的异人仍坐在席上垂眸弹琴,似是并未听到李唯说话。
李唯再次提醒道:“公子, 该更衣了。”
异人拨下最后一个音,抬头淡淡的扫了一眼李唯,又看了一眼徐宫人放在他身旁的新衣道:“我何时答应过你要去赴宴。”
李唯被他这个态度简直气炸,忍了又忍才维持了高冷的神态,没有冲上去再吼一次嬴异人。
徐宫人见状连忙道:“公子,先生连新衣都为您置办好了,别枉费了先生的一番好意。”
异人起身望着新衣道:“昨日是秦人悼念亡人之日,三天之内我只着素,这又是什么意思,强人所难?”
李唯被他气笑了,凉凉道:“好好好,这一次,你就当是带我去见识见识孟尝君的风采,算还我救命之恩。回来之后你走你独木桥,我行我阳关道,公子,这样行不行?”
牵扯到救命之恩这事,嬴异人便有些松动。他的确是漠然外事,但并非知恩不报之徒。目下已经抿起了唇,犹豫的望着那重新供好的灵位。
李唯算是看出来了,嬴异人的心里,就只有那个灵位的主人,若是不能从这个地方下手,那他还真是铜墙铁壁了。
很好,男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兴趣。
李唯还就啃定这块硬骨头了,她缓下语气叹道:“这琴太旧了,音也不准了,就算公子弹给她听,她也未必喜欢,说不定现在正在窝着火想骂你。不如你今晚带我去平原君别院,回来我送公子一把名琴,你好好悼亡,给她弹个三天三夜,我保证谁都不会再打扰你。”
异人的余光又落在了氤氲香烟后面的灵位上,沉吟半晌,他点头道:“唯此一次。”
两人乘车来到平原君的野山庄园时,已是晚霞漫天,将整个气派的庄园笼罩在一片瑰丽之中。
李唯下了车,异人在她身后跟上来,面上无喜无悲,依旧身着半旧的素衣,墨黑的发髻上簪了一顶朴实无华的檀冠。即便如此走在晚霞中的他依然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李唯不有感叹,好好的一副皮囊,非要作死作活,今天就要把你这病根子好好治治,不是想悼亡吗,让你悼个够!
平原君是赵国第一封君,论名声地位无人能出其右,他的别院晚宴自当门庭若市,亦会戒备森严。
大门外早有门侍向宾客一一行礼,验看请柬。待看到李唯递上的请柬时,那门侍忽然就抬起头,瞧着李唯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人都说秦国的异人公子俊美无涛,惹得全邯郸城的爷们都惦记,这大晚上的竟然还敢出门呢。原是,传言毕竟是传言,看你这张脸,长的也不过如此,也就跟勾栏里的小倌不相上下吧。”
李唯抬头蹙眉,竟没想到连一个门侍家奴都能对她说出这番话。
异人却在她身边轻声一笑,低低的说:“如何,被人羞辱的滋味还好?”
为什么要他出门,待在那逼仄阴暗的院中固然束缚,可外面呢,外面难道就容得下他了么。
秦赵战争频繁,赵人痛恨秦人却在战事上无力取胜,于是那一腔的怨恨都凝聚在了老秦王精心安排的靶子异人身上,这样的话,别说达官显贵的门侍,赵国无论尊卑都能说得出,异人早就听过无数了。
李唯回头静静地看了一眼平静的异人,眼中深意不言自明——他确实比想象中更煎熬难耐,但他却忍过来了。
门侍见李唯不动便不耐的催促道:“公子,抓紧时间吧,后面还有贵客呢,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龟缩在家不敢出门。”
李唯望向异人的目光移开,反手就抽了那门侍一个耳光,竟将那没什么准备的门侍抽的退了两步,满脸惊恐的看着她。
李唯看都不屑看那门侍,甩手朗声道:“堂堂赵国平原君,战国四公子之一,便是如此容忍家奴轻慢他国王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