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来到堂外,江枫隐隐约约好像闻到了药味。
她下意识看向余殊,果然看见余殊眉宇微锁,似有忧色。
察觉到江枫的目光,她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收敛眉眼,褪去轻履,步入堂内。
江枫脱了丝履,缓步跟了上去。
她没有闻错,确实有药味,隐隐从后堂传来的。
堂上,一个石青儒衫的老者半靠着看书,看见余殊,他极为惊异,然后目光就落向了江枫。
余殊当即跪地叩首,“不孝孙女殊今日归家,给大父请安,问大父安好。”
爷爷=大父。
说着,她膝行至老者膝下,抱着他的腿,眼角都红了,“孙女不孝,竟不知大父身体有恙……”
老者眼神温柔的厉害,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好了好了,是我叮嘱她们不要告诉你的,我家稚奴在外劳心伤神的,我身体也不是一两天的毛病了,哪需要特地跟你说?”
他又板起脸,将余殊拉起来,“毋作小儿女态,给我介绍一下,这位是……”
余殊弯着腰,轻声与他叙说。
堂中阳光清朗,药香浅淡,松绿衣衫的女子弯着腰,轻声细语,老者眼眸温和,闻言看向江枫,眸光微异。
见余殊停止了话语看向自己,江枫就知道轮到自己了,她估算了一下余殊的声音,控制自己的音量音调,刚好够老者清晰听见的程度,恭声道,“远宁江氏江末,见过长者,问老大人安。”
说着,她深拜而下。
这个时代,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几乎是刻在所有人本能中。
余殊是孙女,所以要跪拜叩首,她是江末,深拜正好可以显示她的礼貌与尊重。
因为江末没什么官职成就,又是晚辈,乃代侯故部之后,见了老者深拜是理所当然的。
若是江枫,她就只需要微微一拜就行了。
如果她以江枫的身份深拜,不仅于礼不合,还会让人误解,以为她和余殊到底什么关系……
有的时候,名不正则言不顺,即使她想表示亲近,也必须要有由头,不然只会让人暗自戳她脊梁骨,说她不知礼,没家教。
事实上,若非江枫的直系长辈都过世了,但凡有一个人还活着,江枫就过的没这么舒坦了。
孝道就是这个时代人头顶上的达克摩斯之剑,不说生杀予夺,但凡是江枫的事情,她们都能干涉一二,而且江枫还不能龇牙,一旦她敢做什么,被爆出来,那就是有悖人伦,为天下所不容。
君不见国律规定,‘父母告子女,毋缘由,定杀’‘子女告父母,杖五十,毋功,流三千里’……
意思是父母告官,无论缘由,官府会抓住不孝子女,判定杀。
子女告父母,先杖五十,就算胜诉,也要流三千里。
简单粗暴的让人想落泪。
在这里,不孝是极重极重的罪,一个背着不孝名声的人,基本上没有前途可言,百行百业都不接受这样的人,真社会死亡。
朝廷大臣上疏,开口便是‘臣闻圣天子以孝治天下’,诸如此类,可见一斑。
当初江家老太君尚在的时候,作为最受宠幼子的遗孤,江枫也很受宠。
她几乎被老太君捧在手心宠,但是晨昏定省,冬温夏清,一点都不敢打折扣。
她从能走路开始,就被人带着学礼,待人接物,吃饭睡觉,样样都有要求。
孝道关乎太大,即使是她也不敢有丝毫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