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好奇道:“就阁下和工人们在此吗?发运司的人怎么不在这里监督?”
船主笑了“发运司的那些长官口不言利、手不沾钱,怎么可能屈尊来这里。实话告诉二位,京城的的柑橘早就供大于求了,可是发运判官一句话,我们还得不远千里去征调。我看这些柑橘,八成是要烂在库房里了。”
赵顼忍不住道“可是京城荔枝、龙眼奇缺,发运司没有从福建路去征调吗?”
船主摇头道:“我那里理会得长官们那一笔烂账。据我所知,发运使是根据多年前的底档征调的,却不知时隔多日,有些地方情形早就变了,所以现在漕运是乱七八糟,倒是让那些奸商钻了空子,趁机囤积居奇,抬高物价。”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观察的黑衣士人插言道:“京城的漕运早该好好整顿了。”他指着另一艘运粮的官船道:“你们看那艘船,本来粮食是该收归官仓的,可是现在无人监管,都光明正大的运往私仓了。”
云娘心中感慨,汴梁的商业也算是古代的一朵奇葩了,管理十分混乱,偏偏市面又如此繁荣。却听赵顼问那士人:“依阁下之见,漕运该如何整顿呢?”
那士人笃定笑道:“很简单,扩大发运司的权力。京城库藏支存定数,以及需要供办的物品,发运使有权了解核实,从便变易蓄买。此外,凡籴买、税收、上供物品,都可以从贵就贱,用近易远。”
云娘眼睛一亮:“阁下是说在灾荒歉收物价高涨的地区折征钱币,再用钱币到丰收的地区贱价购买物资。这真是好办法,官府也可以从中盈利。”
黑衣士人笑道:“娘子聪慧,正是如此。此外如果有多个地区同时丰收物贱,就到距离较近、交通便利的地区购买。江湖有米则可籴于真,二浙有米则可籴于扬,宿亳有米则可籴于泗,这样能节省大量的物力财力。”
赵顼点头笑道:“阁下高见。不敢动问尊姓大名?”
黑衣士人拱手笑道:“在下姓吕,字吉甫。这也不是我一人的见解,是友人王安石在京城任度支判官时,我们一起商议出来的。”
又是王安石,云娘暗想,这么多人推荐,难怪赵顼要变成他的粉丝了。
二人离了汴河向北走,此时天已全部黑透,千街万巷竞陈灯烛,光彩争华,万户千门笙簧未彻,满路行歌,更有诸营班院用竹竿出灯球于半空,远近高低,随风摆动,仿佛天上的流星一般,这座汴梁城美得像一个梦境。
他们追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花灯,路边又有关扑、上竿、跳索、鼓板等百戏,云娘虽然不是初见,但还是兴致勃勃,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州桥。密密麻麻都是卖鹌鹑馉饳儿、圆子、白肠、水晶脍、科头细粉、旋炒栗子、银杏、盐豉汤、鸡段、金橘、橄榄、龙眼、荔枝的摊子,路面拥堵,一时车马难以行进。
云娘一路观之不足,“欢乐欲与少年期,人生百年常苦迟,白头富贵何所用,气力但为忧勤衰。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王安石的选择是做前朝五陵少年,她倒是愿意做一名汴京城的市民,像话本里的主人公一样,有滋有味过一生。
赵顼见云娘神游天外的样子,好奇问道:“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