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颢却换了正容道,“我与晋卿相交多年,深知此人志向甚高,风流自赏,朝野中如子瞻、鲁直一般的名流,也多与其相交,你若只是随便问问便罢,若是……”他见赵妙柔十分羞涩,觉得此话说得早了些,便也就打住不提了。
云娘被赵妙柔软磨硬泡多时,如今终于完成了她的嘱托,只觉得如释重负。想到自己习字需要借阅郑文公碑帖,遂也没告知旁人,悄悄来到承化殿来找寻。
承化殿原名玉宸殿,原是真宗读书休息之所,处理政务之余,经常召近臣来此宴饮,故布置的异常精洁,且位于后苑,密迩宫禁,极是清幽。阳春三月,正值玉兰花开,花香随风飘入殿阁,云娘觉得一阵恍惚,记得前世在国图北海分馆借阅古籍,依稀也是这样的情景。
云娘在殿内仔细搜寻,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碑贴 。她发现此处藏书十分丰富而精当 ,有屡经校定的正经正史 ,有太宗真宗仁宗三代皇帝御制御书 ,另有许多唐朝旧画,正要仔细观赏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忽然发现在后排书架角落里藏着一本《韩非子》,不由好奇拿来观看。原来这是一手抄本,上面还有密密的批注,字迹劲健端庄,却微微有些稚嫩,忍不住细细观看。
里面有一段批注特别显眼“如韩非者,亦一时才辩之士也,观其治国之术,甚有章法,富国强兵之道无出于此,惜后世腐儒不识,徒以险薄相责,予不禁为之浩叹。”
这批注定是赵顼少时写得,云娘想象着他下笔时煞有介事、故作老成的情形,忍不住笑了。
云娘正在神游天外,却听身后有声音响起:“娘子在看什么书?”
云娘吓了一跳,转头见赵顼身着朝服走进来,头带七梁额花冠,貂蝉笼巾。颈项下垂白罗方心曲领一个,腰束金涂银革带,挂以玉佩、锦绶,足登黑色皮履。她不由感慨: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还是这华夏衣冠最衬人了。连忙上前行礼,却被赵顼拉住道:“以后相见不必这么多礼。今日是大朝会,散得比往常早些,我想起师傅们教的功课还有些不明白,便来这里翻翻书。”
赵顼看到云娘在翻看韩非子,不由眼前一亮道:“娘子喜欢韩非?”
云娘点头:“韩非集法家之大成,讲的是富国强兵之道。自然是十分实用的学问。”
赵顼又笑问“那么,娘子最喜欢书中的那句话?”
云娘不假思索的答道:“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言罢好奇问道:“大王最喜欢那一句呢?”
赵顼咳嗦了一声道:“我嘛,只是闲来无事随便看看,聊充藏书之数的。”
云娘不由腹诽,这位未来的神宗皇帝真是口是心非,突然起了调侃之心笑道:“这样啊,原来大王如此好学,就是随便看看,也要亲自摘抄,写这么多批注的。”
赵顼大笑:“原来看你文静,想不到竟如此促狭,怪不得能和妙柔玩到一起。”一面又正容嘱咐道:“娘子喜欢此书,悄悄拿回去看就是,千万不要声张,惹出麻烦来就不好了。”
云娘也知道本朝独尊儒术,法家学说原属异端,忙答应了,将《韩非子》藏在衣袖里要退下。却被赵顼叫住道:“我一向不喜欢宫中秋千之戏,那些秋千用紫檀木做踏板,金银线为牵绳,实在太糜费了,可是看娘子打秋千,姿态却是极美,原来古人千金买笑,也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