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独没有给自己准备。因为他不会走。
他半生是奴隶,半生是教授,他愿意自己活着的时候和死着的时候都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教授。他品尝过外国的美酒,但更爱家乡的甘泉。
月明星稀,一条浅浅的星河斜在夜空上,许多星子洒在深蓝的天幕中对着人眨眼睛。
代玉书站住,在这美丽的月色中,他对祝颜舒讲:“小舒,能遇上你,跟你结婚,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我永远感激上苍让我遇到你。”
一个尊重他,爱护他,不鄙视他,也不同情他的爱人,她还聪明灵秀,美丽动人,她从不以家世来骄人,只以聪明来欺人。
在他所做过的最大胆的美梦中也没有这么想过。
他遇到了爱情。
祝颜舒静静的听他说完,没有回答他,她面色沉郁,似乎怀着巨大的心事。
他们慢慢走回了小红楼。
小红楼的客厅里,留着一盏灯。
灯下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影。
他二人走进门才看到是祝玉燕,她裹着一件羊毛毯,在读一本日语书。
祝玉燕打了个哈欠,看到他们回来,放下书说:“你们回来了?张妈去睡了,厨房有热水可以喝,也可以冲鸡蛋花,你们饿不饿?”
生鸡蛋用热水冲散打成花,再放一些糖,就是甜甜的鸡蛋花了。在没有什么物资的时候,这是张妈最后的倔强——给晚归的家人准备的夜宵。
要是施无为就是准备另一种了:辣椒就烧饼。
祝玉燕刚才就喝了一杯甜甜的鸡蛋花。现在外面是买不到白糖了,这还是苏老师从冯市长家里拿来的呢。
祝颜舒提起她膝上的书看了看封面,扔回她怀里:“这会儿用功什么?都这么晚了,回去睡觉。”
祝玉燕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不敢说她是在给苏老师等门,立刻答应:“好,那我这就去睡了,妈晚安,爸晚安。”
她像只小燕子般跑上了楼,书都忘了拿。
代教授问她:“要不要等一等纯钧?”
祝颜舒:“等他干什么?以后再告诉他。”
两人也上楼睡觉去了。
祝颜舒一夜辗转难眠,开始是竖着耳朵听祝二小姐有没有阳奉阴违又跑下去,后来是听到了苏纯钧回来的动静,再然后就是施无为下楼劈柴,代玉蝉下楼帮忙,两人在楼下厨房里做饭,张妈去烧水,然后,代教授也起来读书了。
祝颜舒摘下眼罩,躺在大床上叹气。
她一晚上没睡着。
代教授穿着晨衣,去楼下端了两杯咖啡上来——咖啡也来自苏纯钧。这玩意竟然是美国的军需品,跟玉米罐头一样是配发的,还有巧克力和香烟,可惜巧克力太难吃,被祝二小姐退货了。
他把咖啡托盘放在床上,弯腰含笑看着她:“要不要现在起来?”
祝颜舒望着这个长了胡子也不难看而是性感的男人,从心底叹气:“我怎么没早二十年遇上你?”
两人结婚后,代教授不止一次在床第之间听到祝女士这么讲,仿佛没能提前二十年睡上他是一件天大的遗憾之事。
代玉书对女士的夸奖照单全收,再谦虚两句“二十年前只有年轻的肉体,二十年后还有丰富的灵魂”。
祝女士就说,她的人生中少了二十年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