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哈气从梁小岭的口中荡荡悠悠地钻了出来,他说:“你们既然能在生祭这天来看他,就肯定是自己人。”
“我是小峰哥的歌迷,”彤梓青道,“很喜欢他的歌儿。”
“嗯,”梁小岭点了点头,“他活到这个岁数也没挣着什么钱和名声,死了能落着一点点喜欢和惦念,也值了。”
彤梓青忙解释:“其实不至一点儿,悼念他的活动我在场,一屋子人呢。”
“那个活动我看了,”梁小岭顿了顿,说,“就是因为前几天搜到了那个视频,我才知道小峰人已经不在了。”
“啊?”彤梓青一愣,忙问道:“你前几天才知道?”
“我这些年都在埃塞x比亚境内修铁路。我们待的那地方鸟不拉屎,连通信信号都时有时无,所以几乎和国内算是断了所有联系。但其实……”梁小岭又喝了口酒,“其实就算是能联系上,梁小峰除了逢年过节会发信息问候一下,偶尔再给我汇些钱外,平时也是不联系的。”
“为什么啊?双胞胎,实打实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电视里说你们连dna都一样,”彤梓青扭头问俞寒,“哥,你刚说是同卵双胞胎的几率是千分之几来着?”
“千分之三,”俞寒答道,“且除了dna外,血型、智力、甚至某些生理特征,对疾病的易感性等都几乎是一致的。”
“是啊……”梁小岭冲着照片里的人举起了杯中酒,喃喃道,“梁小峰,咱俩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缘分,怎么就走到今天这地步了呢?”说完,他一口干了剩下的酒,紧接着又开了一个口杯。
“夜长得很,”俞寒劝他,“慢点喝。”
“不怕,别的不敢说,酒量我早就练出来了。”对方摆摆手,两只眼睛里似乎盛着生活的全部隐秘和迷茫,一只望向混沌的前世,一只看着晦暗的今生。他说:“我刚才喊他哥,是欠他的。其实,我从小只叫他梁小峰。他越是不乐意,我就越这么叫。还老欺负他,反过来逼他管我叫哥。我当时想,凭什么梁小峰是哥啊?就凭他先从娘肠子里爬出来的?再说,到底是谁先出来的,哪个敢打包票?”
彤梓青在旁边听着,心想,摊上这么个弟弟,这小峰哥也是够倒霉的。
梁小岭盘起了腿,双臂向后撑着地,扬头继续道:“后来先是爸在外面工地干活时候被塔吊砸死了,紧接着妈生了场病也没了,我就怕了。从那时起,我就不欺负他了,但死活也不肯叫他哥。只是每天都小心看着他,生怕梁小峰哪天也突然不见了。”
彤梓青作为独生子女,就算无法对兄弟姐妹一同成长起来的那种亲厚感同身受,也能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一双孤儿对彼此深沉的依赖。
“要说梁小峰是真没用。不管是平日里扫屋做饭,还是跟村里豁出命来争低保的名额;不管是和邻居家的娃在田间地头打架,还是在学校吃饭的时候抢馒头抢菜,都得指着我。我要是不逼他,梁小峰恨不得衣服都不换,澡都不洗,成天就只会拿着个二手3听,耳机线都是烂的。”梁小岭边说着,边活动了一下手指,好像在捋一根看不见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