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沟壑满面、老态龙钟的百岁活佛撩开眼皮子,浑浊双眼盯着他看了片刻:“小王子,幸会。”
谢朝渊笑了一笑:“方才我从前院那边绕道过来,看到前头门庭若市,信客虔徒无数,可惜活佛大人如今行动不便,只能窝在这一小方院落里,倒是便宜了那黄口小儿,长此以往只怕日后世人只记得佛子,却忘了您这位真正的活佛。”
“小王子何必说这些,”活佛淡道,“我老了,佛子才是西戎的未来,西戎人尊崇他是应该的。”
谢朝渊不以为然:“我虽初来西戎,却也知道从未有二佛并称的道理,所谓佛子,不过是有心人用来欺世盗名的由头罢了,您才是唯一的活佛,早十年您尚且能四处走动时,他们如何敢弄这么个佛子出来,可惜世人愚昧,竟受了他们蒙蔽。”
那活佛眼中有转瞬即逝的阴翳,随即又道:“佛子诞生之日,西方金光必现,世人皆亲眼所见。”
“那又如何,不过是些稍懂术法之人弄出来的幻象罢了。”谢朝渊轻蔑道。
座上之人终于正眼看向他:“小王子今日特地来此,有话不如直言。”
谢朝渊笑笑道:“西戎人皆畏惧佛子天命所归之言,连大王都对其礼让三分,可我自小在梁朝长大,不在意这个,活佛大人之难,我替您解决,没了佛子,您依旧是西戎唯一的佛。”
“你想要什么?”活佛不动声色问。
“自然是,”谢朝渊道,“借活佛之名为我在西戎树立威望。”
申时,放完最后一滴血,谢朝泠浑身冷汗软倒榻上,王进立刻将糖水喂去他嘴边。
谢朝泠闭眼喝了半杯,那种头晕目眩感稍退,身上依旧难受得厉害,手指更痛麻木了。今日已经是第四天,他没有再晕倒,身体却一日比一日虚弱,仅仅是在咬牙强撑。
王进抹了把眼睛,去为他端热粥和汤进来,即便谢朝泠没有胃口也得多吃点,不然他根本熬不住。
擦干净指腹上的血,谢朝泠垂眸怔神半晌,重新戴起那毛皮手套。
“殿下,您这手,还是用点药吧,不然要烂了。”王进哽咽提醒他。
“算了,反正明日还要继续。”
三两口将东西都吃了,连味道都没尝出个究竟,谢朝泠闭眼靠进榻里,再吩咐王进:“一会儿看到他进门了与我说声。”
谢朝泠很快睡过去,气息轻微,王进不敢再打扰他,给他盖上大氅,退去了外头。
申时末,谢朝渊回来,王进让人进去禀报谢朝泠,他自己则被谢朝渊叫住。
谢朝渊问起他谢朝泠今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情形如何,王进一一答了,谢朝渊听罢却眉头紧拧,又叫来那两个大夫细问,这么多日谢朝泠身子始终不见起色,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若非这里找不到其他更合用之人,谢朝渊早命人将他们拖下去了。
听到依旧是那句“还是老样子”,谢朝渊阴了面色,大步进门去。
谢朝泠已经睁开眼,他根本没睡沉,一听到外头脚步声就醒了,但头晕得厉害还有些迷糊,正倚在榻中发呆。
看到谢朝渊进来谢朝泠才似回神,咳嗽两声,喊:“六弟。”
谢朝渊上前,垂眸看他。
谢朝泠抬头:“你回来了,坐啊,站着做什么?”
谢朝渊的手从他额边一直抚到下颚,沉声问:“今日还是不舒服吗?怎么脸色又白了这么多?”
谢朝泠嘴角挤出丝笑:“我这病恹恹的模样,不好看是吗?”
谢朝渊皱眉。
估摸着自己这话又惹了他生气,谢朝泠轻拍了拍他手背:“坐吧,我跟你说笑的。”
谢朝渊坐下,用力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