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泠重新躺下,谢朝渊垂眸看着他,谢朝泠闭起眼,不想再搭理人。
凝神静气等了许久,坐在床榻边的人才起身离开。
屋中下人尽数退下,谢朝泠取出收到后便藏进中衣袖子里的字条,缓缓展开,是谢奉玨的字迹,上头只有一个“泠”字。
谢朝泠心知谢奉玨是认出了他,在特地提醒他。
这倒是不奇怪,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他与谢奉玨关系比其他兄弟都好,谢奉玨是个心思敏锐之人,谢朝渊胆子大又高调,会被谢奉玨察觉实属正常。
他只要想办法传个口信给定王府,谢奉玨立刻就会带兵上门来,谢朝渊不可能拦得住,除非他有本事将自己藏一辈子。
谢朝泠略想了想,但他并不打算让他皇叔这么做。
将字条扔进床头边火盆里,谢朝泠眸光忽地一顿。
墙角香几下落了张信纸,是先前他装睡时谢朝渊扔进火盆中的那张,只堪堪烧黑了一个角,被窗外进来的风吹得飘出来,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忆起谢朝渊说的那些略古怪的话,谢朝泠赤着脚下床,去将信纸捡起。
“吾儿安好……”
只一个开头,便让谢朝泠愕然当场。
快速将那薄薄一张纸上的内容看完,他越看越心惊,这竟是一封来自西戎国的书信,寄信人自称谢朝渊亲父,寄来大笔金银珠玉供他花销,要求谢朝渊帮他们往大梁朝廷安插更多的探子,为他们提供大梁朝廷军政机密。
通敌叛国这四个字甫一冒出,谢朝泠紧拧起眉,这个自称谢朝渊亲父的西戎国人究竟是什么人,谢朝渊……他当真是野种吗?
这样的念头让谢朝泠不由手心冒汗。
谢朝渊的身世于乾明帝来说其实不大光彩,当年百翎国派遣使臣来京纳贡,带了一批貌美舞姬来,谢朝渊的娘就是其中之一,那女子虽因美貌得了乾明帝宠幸,但番邦人且是舞姬的身份,原本没有资格生育子嗣,偏她承宠后买通了为她送来避子药的宫中内侍,顺利怀上龙嗣。后头东窗事发,那会儿还是太子的乾明帝不想认她腹中胎儿,是元后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妃慈悲,帮她将事情禀明先帝和赵太后,做主留下了这个孩子。
后头谢朝渊出生,没多久乾明帝登基,下旨将谢朝渊和他娘撵去了京郊的皇家别院,从此不闻不问。直到谢朝渊六岁,他娘病逝,乾明帝终于想起这么个儿子,去看了谢朝渊一回,见他生得俊美又机灵,往日被算计的那口气终于消了,将人接回宫中,后头这些年,因谢朝渊颇会讨乾明帝欢心,渐渐还成了乾明帝十分喜爱的一个儿子。
虽说有这样曲折的身世,但从未有人怀疑过谢朝渊的龙嗣身份,他娘承宠、孕子、生产整个过程内侍院都有完整的记录,这个不可能做得了假。谢朝渊长得不像乾明帝,但他们这些皇子,各个长相都随了母亲,这一点也算不得什么。
谢朝泠思来想去,始终压不下心头疑虑,怕谢朝渊一会儿又会进来,赶紧将信纸扔进火盆中,看着它一点一点燃烧成灰烬。
院中。
谢朝渊停步檐下,轻眯起眼望向前方天际渐沉的红日,夕阳余晖还剩最后一点缀在天边,萧条惨淡。
身后王让小声问他:“……殿下,您在烦心郎君的事情吗?”
许久,在王让以为谢朝渊不会理自己时,他听到谢朝渊淡道:“他应该是想起来了。”
他的太子哥哥想起来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看得出来。
但只要谢朝泠还想与他装一日,他便陪他装。
他不会放谢朝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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