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道:“回郎君的话,奴婢们都是殿下指派的人,不合适就换了。”
谢朝泠莫名想起方才看到被侍卫抬出去的身影,神色又冷了几分。
“打热水来,孤……”
话说出口,他察觉不对,眉头紧锁,改了口:“我要沐身。”
王进恭顺道:“浴房在隔壁,都为郎君准备好了。”
谢朝泠走进浴房,这地方比他想象中要逼仄些,不过一应东西俱全,还凑合。他没留人伺候,都挥退了,走到铜镜前,看镜中的自己。
杏眼、高鼻、红唇,鼻尖一点痣,谢朝泠盯着镜中人,镜中人仿佛也在盯着他,他下意识眨眼,脑中只有一片混沌迷茫,偶尔有转瞬即逝的画面,完全抓不住。
在他仅有的记忆里,他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屋中醒来,再之后被人推上车,送来了这里。
他到底是谁?他从哪里来?
“琳琅在看什么?”
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声音让谢朝泠一怔,他方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过于入神,并不知晓谢朝渊何时进来了。身后多出另一张脸,比他略高半个头,嘴角噙着笑,盯着镜中他的眼睛。
他们贴得太近,谢朝泠略微不适,谢朝渊贴近他耳畔,又一次问:“在看什么?”
谢朝泠拧眉。
谢朝渊笑了笑,稍退一步。
谢朝泠略松口气,回身警惕看向面前人。
介于少年人和青年之间的样貌,那双眼睛却格外锐利邪肆。
不好惹的狼崽子。
谢朝泠在心里如是评价。
谢朝渊抬手,手指轻轻一勾,谢朝泠的束发带掉落,乌发披肩而下。
他未动,眼中防备更甚。
昏暗烛火衬着谢朝泠如玉面庞,披散长发的他褪去外露锋芒,多了雌雄莫辨的美。
美而不自知。
谢朝渊目光动了动,深邃黑瞳里滑过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琳琅。”谢朝渊喉咙滚动。
“殿下知我是何人?”谢朝泠不死心问。
“是何人有这么重要吗?本王说了,从今以后,你就只是本王的琳琅,是我的人。”
谢朝泠将心神压下,不再浪费口舌。
“殿下出去吧,我要沐身了。”
转身抽去腰带,脱下衣裳,修长但并不羸弱单薄的身形逐渐展露,谢朝泠赤脚走入浴桶中。
谢朝泠未遮掩分毫,谢朝渊亦未提醒他。
他的太子哥哥被人伺候惯了,在人前宽衣解带是寻常事,潜意识或许不觉有异,他们同是男子,本不需要遮掩。谢朝泠根本没有真正意识到,谢朝渊那句“是我的人”代表什么。
谢朝渊第一次见到谢朝泠,是六岁那年。
他从小养在宫外,六岁才被乾明帝下旨接回宫念书,那时谢朝泠还不是太子,他也还不是恪王,在所有兄弟冷漠打量的目光中,谢朝泠是唯一一个笑着朝他伸出手的,从此他的眼里也只有谢朝泠。
谢朝泠靠着浴桶闭起眼,温热的水包裹身体,安抚了他心头隐约的不安和焦躁。他能察觉到那位恪王殿下还站在身后,但提不起力气再应付。
罢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