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到了初六。
一早薛姨妈便准备去清堂茅舍辞别王夫人,不想王夫人领着宝玉抢先一步登门,身边还有二十几个仆妇大包小包带着无数行李。
薛姨妈见了不由奇怪:“姐姐这是?”
“我昨儿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少了什么。”
王夫人按照和袭人商量好的,指着宝玉道:“后来才想起来,因这孽障坏事,竟耽搁了宝丫头回家省亲的日子,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索性让宝玉连夜收拾了一番,也好让他们夫妻两个随你一起回门儿。”
薛姨妈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下意识看向了身旁的宝钗。
宝钗同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见王夫人把行李都送过来了,显然没给自己拒绝的余地,便只好微微一福道:“亏得太太挂念,若不然倒显得我们没规矩了。”
王夫人一听她明显是答应了,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因前日宝玉那一闹,她是生怕宝钗会断然拒绝,这一来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好在宝钗果然如同她所想的一样,是最顾全大局明事理的一个。
这般想着,又有些后悔前日里迁怒宝钗了。
宝玉的行李是早就准备好了,但宝钗却未曾提前预备,所以又花了半天功夫整理行装,直到吃完午饭后,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出了荣国府。
话说出门时瞧见这阵仗,薛宝钗还有些疑惑,毕竟因为贤德妃省亲的事儿,整个荣国府正竭尽全力的减少开支,却怎么连回门省亲,都要弄出这般的排场?
不过等扫见多出来的仆妇,大都膀大腰圆,她心里顿时就有了揣测。
一路无话。
等到了紫金街,薛蟠早已经等的不耐,抢上前亲自将母亲扶下了车,一转头看到宝玉,登时目露凶光摩拳擦掌。
果然哥哥已经得了消息,怪不得提前做了准备。
眼见宝玉心虚的直往后缩,都快挤进袭人怀里去了,宝钗暗叹一声,不动声色的隔开了二人的视线,先见过了同样出迎的薛二太太,又转头问薛蟠:“怎么没见我嫂子?”
薛蟠看不到宝玉,刚转了脸色,听她问起夏金桂,又把脸一垮道:“妹妹好端端的提那浪货作甚?”
“文龙,好生说话!”
旁边薛姨妈听了,忙搡了儿子一把,提醒他嘴上不能没个把门的。
薛蟠只好又解释道:“她昨儿着了风寒,所以就没来迎接。”
昨儿夏金桂舞着烛台冲出来时,身上就衣衫不整,再加上震惊于薛蟠的报复行为,愣是在外间发了半天的呆,结果到半夜就发起烧来。
但薛宝钗如何肯信?
只当是夏金桂刻意怠慢,不由暗悔当初不该赞成这桩婚事,可转念又一想,连她自己的婚姻尚且一团糟乱,她又哪里就能保证哥哥娶了别人,就能和和美美的度日?
索性也便略过这茬不提,与宝琴说说笑笑的往里走。
薛家二房这边儿显然也得了些风声,母女两个都有意无意的忽视了宝玉,闹的他颇为尴尬,若不是袭人在旁苦劝,都有心找个由头直接打退堂鼓了。
因是临时加塞跟来的,所以薛家这边儿并未准备小两口的住处,当然了,薛家家大业大的,临时收拾出一间院落来也并非难事。
袭人心知是到了关键时刻,忙在后面悄悄推了宝玉一把。
不想宝玉踉跄半步,回过头来却是茫然的看向了她。
袭人气苦,只觉得先前那反反复复的叮嘱全都喂了狗,有心干脆破罐子破摔,但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么多年的情分。
于是硬着头皮凑到宝钗身边,悄声道:“奶奶,还请借一步说话。”
薛宝钗此时其实也已经猜出了,王夫人为何会突然提议,让自己和宝玉一起回娘家了。
于是欣然从命,等到了外面,却抢先开口:“你方才可曾瞧见舅老爷的脸色?只怕他多半已经听说了宝玉当日的所作所为了。”
这回轮到袭人被打个措手不及了,下意识反问:“这可如何是好?”
“咱是只能避着些了。”
宝钗道:“我家有个小院十分僻静,每回太太来都是住在里面,不如就让宝玉住到那处,再安排人居中隔开。”
“那奶奶您呢?!”
袭人一听这话,急忙追问。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