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焦顺用力捏着下巴,满脸的阴郁之色。
这后半条消息多半是皇商们故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逼迫工部服软——鲁迅那话怎么说来着:你若想开一扇窗,必须主张要把屋顶掀掉。
真要说起来,皇商们想要入局其实也不是不行,操作得当甚至还是一桩好事——譬如可以充分利用皇商们的资源,减少朝廷对工学的掣肘。
可问题是现在时机不对啊!
礼部正闹着要让工读生去考科举呢,这边儿倒就大张旗鼓的扩招起来了,这不是往人肺管子上戳嘛?
就算是礼部肯答应,科道言官、翰林院、国子监这些清贵文人的大本营,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这些事情对皇商而已,又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表面上看皇商们的诉求,是想替旗下的‘职工子弟’争取一个能跨越阶层的机会,可本质上不过是担心下面人闹起来,会影响到自家的生意,所以只得摆出一副为大家谋福利的样子。
只要姿态做足了,结果如何他们其实并不在乎——只要不是自己被排除在外,别人却得了进学名额就好。
再往阴暗里想,或许他们还巴不得工学被废,好彻底断掉下面人的‘外心’。
这一细琢磨,焦顺可就真有些坐蜡了。
不答应吧,皇商们为了安抚下面,肯定是要摆出些态度来的,到时候他这‘工读制’的实际创建人和直属领导,必然会首当其冲。
要知道即便有贾王两家撑腰,薛家在皇商里也还算不得最强势的,这些人如若联合起来,岂自己一个六品主事就能抗住的?
更别说,他们还有要勾连民间巨贾——说是民间巨贾,可哪个大商家背后没有阁老、尚书、太尉撑腰?
真要是被这些人集火……
可要是积极推动这事儿吧,又肯定要被士人们群起攻之,强度只怕远超当初焦顺刚刚入职的时候。
毕竟那是皇帝特旨超拔,他身上又还有个世袭的爵位,属于勉强符合规则的特例。
但如今一旦工学正式扩招,甚至面相公众开放,那可就是要把特例变成惯例了。
而既然工读生已经大肆扩招了,那毕业授官的名额扩不扩?如果不扩,难道要这么多关系户千军万马挤一条独木桥?
如果跟着扩大名额……
那岂不等同于在科举之外,又生造了一条新的选官机制?
这可就是你死我活的根本之争了!
到时别说焦顺这区区六品的小肩膀了,就算是皇帝都未必能扛的住——当初隆源帝要成规模的提拔匠官,不就被大臣们给顶回去了?
左思右想了许久,直到徐氏在一旁提醒,焦顺才想起自己还在薛家做客,于是忙起身道:“多谢太太提醒,不过兹事体大,小侄只怕还要细细斟酌才有答案,到那时我自会托母亲传信!”
说完,又和薛姨妈客套了几句,便和徐氏一起匆匆离开了薛家。
而焦顺刚一走,那屏风后面就转出了薛宝钗。
因见女儿蹙起两弯秀眉,若有所思的望着门外,薛姨妈忙宽慰道:“他既说过两日给咱们传信,咱们好生候着就是了,你也别想的太多,免得又累病了。”
薛宝钗微微摇头:“他只怕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暂时不肯跟咱们明说罢了。”
顿了顿,又叹道:“看来还是我想的太简单了,这事儿只怕牵扯不小。”
她虽聪慧过人,可自小接触也多是商业上的事儿,对于官场到底了解的不够透彻,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正确判断出,这件事对焦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薛姨妈一听这话,就想起当初女儿评价焦顺喜欢弄险,日后恐有祸事的说辞,于是忙关切的问:“那顺哥儿不会有事儿吧?”
薛宝钗再次微微摇头:“说不好,但他既有了决断,想来应该还是有应对之法的。”
这自然是宽慰之言。
不过与此同时,她先前有些摇摆不定的心思,却也一下子变得踏实了。
宝兄弟虽不成器,但荣国府总还是安稳的。
而对于眼下薛家来说,还有什么比安稳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