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目送他进门,再看看手里的犀角扳指,不由得暗道怪不得这焦家叔叔出身卑微,却能在短短时日里平步青云——也真难为他,百忙之中竟还惦记着自己的学业。
不过……
他身上的味道,却怎么总觉得有些熟悉?
且不提贾兰如何疑惑。
却说焦顺进门后,刚与贾政寒暄了两句,就见贾政肃然道:“前两日我去衙门里述职,却怎么听说你又和军械司起了冲突?你虽是少年得志简在帝心,但那军械司新设,身负军国重任为朝野所瞩目,却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又何必非要……”
“世叔放心。”
焦顺忙拦住他的话茬,陪笑道:“事情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那军械司再怎么强横,却也大不过一个理字——况且不先压服这强龙,小侄在司务厅里只怕也坐不安稳。”
“定下来了?”
贾政闻言一愣,心下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军械司在工部的霸道,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怎会轻易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服软?
半晌之后,他才想起要细问究竟。
焦顺把前因后果说了,又提起昨儿陪着苏侍郎巡视蒙学的见闻。
贾政这才知道他竟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筹谋此事,如今更是一举捏住了军械司的七寸,生生虎口夺食,分润了对方的权柄功劳。
于是越发感念其人才难得、远见非凡,遂动了进一步笼络的心思。
正琢磨着该如何笼络,冷不丁就听外面有人大呼小叫:“二兄、二兄,祸事了、祸事了!”
贾政吓的一个机灵,霍然起身正要喝问究竟,就见保龄侯史鼐挑帘子闯将进来,满头是汗的叫道:“二兄救我、二兄救我啊!”
听他呼救,贾政心下倒略略松了口气,敛去惊容追问道:“贤弟莫急,这大节下的赶过来,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
“唉”
那史鼐顿足捶胸的哭诉道:“也是小弟命里无福,原是因为家中困顿,特意托春城【王子腾】兄帮着谋个实缺,却不曾想竟就被朝廷相中,要派我去欧罗巴做什么公使!”
却原来当初他追着王子腾去宁国府贺喜,就是为了想要谋一个外任的肥缺。
王子腾被缠的烦了,只得答应帮他疏通疏通。
可谁成想阴差阳错,正赶上两国议和,约定要互派常驻公使。
本来按照朝廷的意思,是准备从中级官员里挑选精明强干的出使西夷,怎奈乌西人不识大夏官体,向来只以爵位为尊,明言至少也该委派一位侯爵出使,才能显出各自的诚意。
然而自世宗朝滥发爵位之后,朝廷就甚少派发公候一级的爵位,如今有侯爵在身的,不是外戚之首,就是柱石重臣,怎好遣往万里重洋之外?
正为难间,偏巧保龄侯史鼐主动钻营求官,这差事却舍他其谁?!
于是就准备任命其为驻欧罗巴公使,然后再另派能吏为副使,暗地里总揽一应事务。
却听史鼐继续哭诉道:“我家虽在世宗朝得了世袭罔替的殊恩,可此后几朝处处遭人排挤打压,何曾得过什么好处?!这倒好,好事轮不上我家,偏这流放几万里的祸事,就硬栽在我头上来了!”
说着,他冲贾政深施了一礼,央告道:“还请二兄念在两家情分上,千万替我免了这一遭劫难!”
“这……”
贾政听到这里,下意识斜了焦顺一眼,有心让焦顺暂且退出去,可又担心焦顺多想,于是含糊道:“此等军国大事,愚兄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如何能够……”
“表兄!”
史鼐却是不管不顾,听贾政似有推脱的意思,立刻挺直脊梁道:“我那大侄女儿在宫中正得势,她若肯出面帮着缓频一二……”
“胡闹!”
贾政当即沉了脸,甩袖道:“后宫焉能干政?”
“事涉亲人,怎算是干政?!”
史鼐据理力争:“那乌西国远隔万里重洋,小弟若真被发配到彼处,又如何能适应的来?表兄难道就忍心让我客死他乡,做个孤魂野鬼不成?!”
贾政登时没了言语。
他既不能眼看着史鼐被发配海外,又断不肯让女儿为此出面干预政事,一时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