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分钟,一辆破旧的比亚迪在两人面前停下,戴着雷锋帽的男人叼着烟下了车,身上只穿了件毛衣,钢筋铁骨地接过喻之美的箱子,又搭了简兆文一眼:“穿少了吧?冻得跟个小鸡子似的。”浑厚的口音说起“鸡子”二字多了一点戏谑,语气像赵丽蓉;墨镜后面露出的眼睛和喻之美一模一样。不用介绍,这停车关门装箱子行云流水的耍酷,喻之美和他一脉相承。
在车里雷锋帽没摘,墨镜也挂在脸上。喻之美刚想钻去后车座,男人就开腔了:“咋的,有男朋友就忘了爹了?上副驾驶来!”喻之美看破不说破,只揶揄他这么短途的路戴墨镜。男人理直气壮,没看见刚下过雪吗?这么白的路刺眼懂不懂。
北京时间晚上五点,天已经擦黑了。简兆文脑子里想的是,这究竟是不是当年的白姨送给他的墨镜。
下一秒简兆文就无心思考了。冰天雪地里路打滑,大年初二路上没有行人,爸爸的车速就没下过七十,车尾的惯性甩出一个大弧,急弯直接漂移。用喻之美的话说,爸爸的脚比较狠,启动加速刹车都急,外加车子不太好换挡有顿挫,简兆文的早饭就一直在喉咙徘徊。到了家的爸爸好不容易摘了墨镜,却一直没有正眼看简兆文,哪怕简兆文抢过爸爸手里的箱子,第一句话就是“叔叔您开车真厉害”,五十几岁的老头也只冷酷地把别在耳朵上的烟叼在嘴里,让着他进了门,自己在门外疯狂抽烟。喻之美凑在简兆文耳边说,他对你印象应该不错。
“啊?”
“你夸他开车好,他一定很开心。”
“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装样子呢,尤其被人夸了要立刻演,人狠话不多;墨镜不摘是怕你看见他的眼神。”
喻之美的妈妈的确是和简兆文预测得很像,脸小骨架也小,是五十几岁也能看出头身比优秀的女人。没有虎背熊腰粗脖子的体态和北方人口味咸而惯有的眼袋,她更像是南方人。也许是因为脸小,皮肤塌得比喻之美的爸爸早了一些,下垂的眼角就显得更无辜,简兆文和喻之美妈妈聊天几句就体会出了那种随和,是悄悄知晓了一切道理,依旧春风化雨地和人相处的聪明女人,也并非喻之美所说的那么无聊。
他突然感受到一种家的温馨。
房间就是普通的两室一厅,地上铺着白色大理石,客厅的一面墙上挂着大幅的刺绣画,和其他的东北家庭并无区别。想要在东北的普通家庭找到逃离庸俗审美的客厅大概是件不可能的事。反倒是玻璃柜后那些车子模型引起了他的兴趣,小坦克,小装甲车,有动力组的乐高车模……喻之美凑近了骄傲地说,怎么样,这都是节日用来讨好我爸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