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对不可能喜欢这样的少妇,虚浮,自大,视年轻男人为救命稻草。可惜,风情的女人偏偏都是受过伤又历尽千帆,稍许落魄就牵着人的心。白纸一样的女孩身上没有那种破碎了又拼起来,月光从裂缝里泻出来的质感。这么说有点残酷,但这样的女人,是男人夜里醒来会忍不住挂念的,精致的乡愁。
欧静荷趿拉着毛拖鞋走了两公里去买书,三岛由纪夫、谷崎润一郎、太宰治……她钟情的作家在商业书店引进,只能买市面上炙手可热的作家。早年读过的作家都忘得差不多,以至于突然的贪婪来得有些肤浅。结过账拎着书走出书店时,她才反应过来,高远的妈妈并不喜欢在碧湖天地的房子里放书,尤其是文学作品——阴气太重影响风水,真的要看,只能看看佛法和生意经。她提着书到糖水铺,半路十几本书太重,书店的袋子罢了工,哗啦啦倒满一地,在路口行人的注视下,穿得珠光宝气的欧静荷忙乱地把十几本书摞成两摞,指甲沿着灰土嵌进地面和书之间,费力地把书往怀里搂,又散开,塑料纸坏了的书已经脏了,脸上的妆掉了大半,半长的头发被汗粘在额头,狼狈不堪;下班时间的绿灯,行人匆匆,没有人停下来帮她。
郑择演就站在马路对面,无论书被摆成两摞还是三摞,兜在破袋子还是裙子里,都不是可以轻易被带走的。那个愚蠢的女人似乎还在路边决断地想要扔掉几本,就为了可怜的面子。
他脚挪动了两步又后退,最后在心里骂了一句,还是过了马路。他尽量装作漫无目的,躲过几辆电瓶车又心急地抬起头,十几本书已经分在了三个人的手上——是喻之美和简兆文。欧静荷把头发拢在耳后,如释重负拿起最后几本书,脚步也很快轻盈了。
而他站在原地,目送着三个人走远,消失在下一个街区的转角;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停在谁的身上,板着脸往前走,动作看起来像是过了马路又等信号灯。
好不容易回了糖水铺,喻之美和简兆文把书放在一楼就走了,肩并肩搂着对方要去吃大肠面,表情明亮。欧静荷一口气把书全都倒在三楼的地板,挨个拆掉塑料纸放在床上,灰尘让指纹越发清晰,她又突然不敢摸书,只觉得自己脏。直到看到三岛由纪夫和太宰治,她又笑了——这些作家有资格瞧不起在尘埃里的自己。而用脏手仅仅翻了只看了几页就倦了,这些繁杂的文字她竟然一个字都读不进去,说来奇怪,只要一段时间断了阅读的习惯,再衔接上就像是病弱的身体跑马拉松。直到翻开一本日剧的原著,翻开掉入视线的第一个词就是——不伦。
日语的汉字传达出来的意思多么暧昧。欧静荷掏出手机,在昼夜里发布一条状态:“亲密关系里,精神出轨和肉体出轨哪个更不可饶恕?”
回复褒贬不一:“哪个可以饶恕?这是道德准绳都没有;”“能问出这个的大概就是自己出轨了;”“肉体出轨?哥们儿,你是头顶一片大草原了吗,发这种状态。”“嫖娼没关系,但是精神出轨更恶劣,这就是戴绿帽子。”“敢不敢不匿名?”
她看着那些评论,嗤嗤地发出笑声,昼面的人有id和基本资料,还会维持一些基本的伪装。换到夜面登录,一直和他聊天的人在对话框出现:“只有欲望太丰沛又得到的太少的人才会出轨。”
欧静荷吓到:“你怎么会知道是我?”
“这是热门状态,我猜你会看到,但我不知道是你发的。”
“你竟然真的给出轨套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谁说婚姻里都是幸福的?婚姻不幸福的时候,没必要再把它奉上神坛。”
“你结婚了?还是说童年生活不幸?”
对方并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不是谁都有资格结婚。知道自己会出轨的人在婚姻里当变色龙,又再出去觅食,不是更让人不齿。”
欧静荷在对话里也不肯认输:“谁也不是一开始就愿意做变色龙,对爱有憧憬的人才会结婚——你究竟是多么自私又不敬畏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