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沏的甚么茶,香清梗少,盛在杯里缕缕雾气往上蒸。
白蒙蒙的热雾后,霍沉因背窗而坐,只有暖黄的灯光笼着他,一如出竹坞前在迴廊底下见到的他,好似被暖光照得神色霁朗许多。
但错觉终归是错觉,霍沉在她虚捧住茶盏取暖时开了口:“贺姑娘可也觉得我心肠冷硬?”
她愣了愣。
心肠冷硬不冷硬难说,语气着实是又冷又硬的。
“贺姑娘但说无妨,霍某绝不记恨。”
“……”她本也没有扭捏不说的意思,只是那空当在腹诽罢了。
令约想着托起茶盏,轻抿一口,慢慢儿才答他:“我虽不会经商,浅显道理也是晓得一些的,如今便连郊外粪夫们都晒肥抬价,你们卖这些贵重东西,想来更是有独门道理的罢,更何况……”她顿了顿,看他眼,“那样大的孩子早便是少年人了,再没有说小孩子话的道理。”
这番话也将霍沉说得一愣,一来是没料到这位似乎对他略有偏见的贺姑娘会体谅他,二则是……觉得那晒粪抬价言论颇为耳熟。
一时半刻也不曾想起那话是他亲口所说,而是鬼使神差地与她解释起这事来。
那两人果真如她所想是兄弟俩,从南方来,带着病弱的母亲举家往北,道是要寻他们父亲,寒冬腊月里跋涉奔波,母亲愈发病重,兄弟二人因打探到霍沉一行是归乡的商号,遂求到岑伯那里,想借他们的名号寄卖样传家宝贝。
原是座人物山石玉雕,不及一尺高,起初还未到宛阳时,岑伯与付云扬便已经过目一次,玉质细腻,雕琢也谈得上精巧,心想既不犯本钱,收来也无碍。
偏偏他们要价蹊跷,那样东西照今日市价瞧,顶多不过三千两银子,若定要说他们这玉雕是数百年前传下来的,算做三千五百两也不少,再多也是卖不了的,他们却一口咬定要卖一万两。
虽说不犯本钱,但这样漫天要价的,谁肯花万两银钱买它回去,倘或是前人名家所雕便也罢了,偏他们也说不清这系谁人所雕。
再者,玉雕这等容易磕绊的,他们也难保它周全,要是哪个手脚子粗笨的伙计弄坏,岂不是受亏?
岑伯思量后只说到宛阳再议此事,是以才来头一天就说与霍沉,霍沉信得过他的眼力,直截了当地回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