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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廊道外传来天子慵懒的嗓音,一声“和煦”惹得本是与璇儿站在廊道听候差遣的近侍随即恭敬地站在门扉前。原是天子醒来后体恤菡萏初次承恩宠,特意让近侍去端来一碗舒缓身子的药汁。

那时璇儿才知晓,天子的近侍于年岁上于天子相仿,是个唇红齿白的俊逸青年,唤作“和煦”。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和煦已从小厨房处端来一个木漆托盘,木盘之上放着热气腾腾的药汁,接过和煦端来的药汁,璇儿何等小心翼翼地步入内室,平日甚为精明的眼眸也呈半垂,深怕自身窥见了什么惹来天子的不悦。

透过轻薄纱帐,越过天子矫健的身姿,璇儿看到辗转醒来的菡萏仍旧有点儿恍惚,至于天子已然重新入梦。菡萏强忍着全身的酸痛无力,小心翼翼地把横在她身上的手里手臂移开,把枕边的亵衣亵裤套上,她就着璇儿的搀扶下了榻。

坐在小榻上捧着那碗温热的药汁,菡萏难掩懊恼地喝着,适才的她似是入了魔般竟错把天子看作了那个可恶的名舞月。这情动一经撩拨,便与天子成了一桩错事,此刻的她巴不得天子不会醒来好免却两人的尴尬。

然则天子若当真不能醒来,她这小命也难保了。帐中的青年酣睡得尽兴,而她也在喝过药汁后好好地洗了一身疲倦。菡萏一脸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的天子,他分明与名舞月毫无半分相似,何以她会错把天子当作自己梦寐以求之人呢?

天子略为错愕地抬手捏着她的下巴,适才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入眼便是她可怜兮兮地垂眸看着他。鼻腔处弥漫着她沐浴后的香气,眼前的她如盛开的春花般娇艳,诚然适才两人乃是情迷意乱之下成了夫妻。

诚然他并不排斥这样的结果,也不曾后悔自己的一时糊涂,只是他当真不记得自己为何会这般急切而非正经八儿地让宦官宣她入他的宫殿。不过这般情况也不失是两人情投意合之佐证,他那颗患得患失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第10章

“在想什么?”天子展露着溺爱的笑意,温柔询问。他很是好奇他身上有何异样值得她这般痴痴地看着他发呆,“好半天地僵着,身子不累么?”

“嫔妾在想着,明日可是要早点儿到皇后娘娘处请安。”按照宫中的规矩,但凡嫔妃头一天侍寝皆需翌日到皇后处请安,听训,以示对正宫娘娘的尊重。至于那丹彤薄可是要记下、位份可是要晋一晋,权看天子的意愿,她崔菡萏自是不敢以此作文章乞求。

“无需特意贪早,一切如常那般便可。加之,皇后处来去也不过是些老掉牙的陈腔滥调,你随意听着便是。你若是怕了,明日寡人与你一同前往。”天子温柔地把她按到自己的胸膛处,菡萏素来不爱争宠,诚然皇后也不会可以为难她的。

“陛下日理万机,嫔妾岂能这般耽误陛下之日辰?明日,嫔妾与璇儿前往便是,皇后娘娘乃是国母,嫔妾前往跪拜请安乃是份内之事,试问嫔妾又岂能以陛下之龙威欺压娘娘?”她想起杨才人的不幸乃是盛宠所致,难免会觉得心有余悸,对于这圣恩终是觉得浅尝即可。

“自寡人登基以来,你等皆是以‘陛下’尊称寡人,而寡人却甚是怀念着有人常唤寡人‘明月’之小名。”尚未登基的他,不过是寻常的皇子,除却父皇唤他“宝鉴”,便数太后唤他小名最得他欢心。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闻得这个不俗不雅的小名,菡萏有点失笑,她不自觉地想到这么一首曲儿。

许是她过分专注哼唱曲子,是以错过了天子闻得此曲后那双眸子里散发的落寞。此曲是他父皇不时吟唱的曲子,说是每每想起他的母后便会不自觉地吟唱,因着他脸容跟太后很是相像,是以父皇才唤他“明月”,“明月”二字实情乃是太后的小名。

他的父皇曾说,他最为喜欢他母后的笑意,暖洋洋的很是舒服,然而自她入了宫,这暖洋洋的笑意便越发变少了,甚至连眼眸处也不见父皇的身影。小时候的他不懂何谓相思情动,只知母后最爱看着一窜银质手钏,这一看便是好半天,最让他记忆犹新的乃是母后的目光何其温柔,那是在父皇身上不曾展现过的温柔。

他,记不清母后自何时开始便醉心于权力,只记得父皇病重的那三年,一直皆是母后替父皇读各地的折子。母后的嗓音不见一丝温柔,然而父皇的眼眸却始终落在她的脸上,何等温柔与溺爱。

他见过爱一个人该是如何,也见过一个人不爱又会是如何。对于菡萏心中早有所爱之事,他本就是了明于心的,那种毫无温度的目光,让他不寒而栗——曾经的母后也是这般毫无温度地看着父皇。他的妃嫔可是也会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