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晋江独家发表

看这架势,当真是动了怒。

众人一琢磨,暗道陛下对这个堂弟的溺爱,倒也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夸张。

那孩子心性顽劣,陛下性情稳重,相处久了,陛下对那孩子终究会生出不满。说不定封王一事只是念着王爷的旧情,却并不代表着帝王的恩宠。

念及此,众臣对此前李丛册封纪泽一事的不满,便淡了许多。

三日后,李丛下朝后,去了一趟英辉阁。

如今李湛不在这里办公了,李丛却一直让人打理着,倒是没荒废了。

纪泽被关到了英辉阁的正殿之中,李丛到了英辉阁之后便直奔正殿。

正殿内门窗紧闭,屋内也没点灯,光线略有些昏暗。

“人呢?”李丛进殿之后,朝身后跟着的小内侍问了一句。

“回陛下,似乎是在内殿呢。”小内侍道。

李丛闻言大步朝内殿走去,远远便看到纪泽蜷缩着身体躺在榻上。

纪泽如今已经十三岁,算是半大少年的身量了,再加上他一直在习武,所以并不像寻常少年人那般瘦削,反倒看起来很挺拔。

李丛走到塌边坐下,伸手在纪泽身上推了一下。

纪泽原本侧躺着身体,被他这么一推,便像是脱了力一般,整个人“摊”到了榻上。

李丛见状吓了一跳,尤其纪泽双目紧闭,看起来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架势。

“泽儿!”李丛伸手搭向他的颈间,想试试他的脉搏。

这时纪泽终于动了,一把握住李丛手腕,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李丛半晌没回过神来,着实被吓到了。

纪泽见自己恶作剧成功,当即大笑着从榻上坐起来。

“你跟谁学得这些花招?朕冷汗都被你吓出来了!”李丛道。

“皇兄命人绝了我的吃食,我可不得饿个半死吗?”纪泽嘟囔道。

“朕不是让人偷偷给你送过吃的吗?”李丛道。

“是是是。”纪泽忙道:“我就知道皇兄不舍得我挨饿。”

李丛叹了口气,没什么与他说笑的心思。

纪泽有些讨好地凑过去,拉过李丛的手看了看。

“先前的伤可好了?”纪泽问道。

“划了一道而已,没什么打紧。”李丛道。

纪泽闻言这才放心,他亲昵地往李丛身上靠了靠,倚在对方身上,叹了口气道:“皇兄你也真是的,何苦为了我受他们这份闲气。这劳什子亲王我还不稀罕呢,也就是他们当成什么似的。”

“你不稀罕,朕却想给你。”李丛道:“旁的事朕都不在意,可他们说你不是皇叔名正言顺的儿子,不就等于说你不是朕名正言顺的弟弟吗?”

纪泽失笑道:“嘴长在他们身上,让他们说去呗。”

“你也知道嘴长在他们身上,那为何要去和刘家那小子打架,还故意当着刘尚书的面拉着朕陪你唱戏?”李丛一脸无奈道:“就那么想让朕责罚你不成?”

纪泽忙道:“我是真看那小子不顺眼,早就想动手了。”

“得了吧你。”李丛瞥了他一眼道:“这回如你所愿了,满朝文武都知道你受了罚,这回倒是没人再提给你封王的事情了。”

纪泽闻言顿时一脸笑意。

当日他闹那一出,纯粹是不想看李丛被那帮人追着烦,好在有了些作用,没让他白忙活。

李丛目光落在少年面上,见他前几日挂的彩尚未完全恢复,不禁皱眉问道:“还疼吗?”

“姓刘那小子还没本事伤我,这是我故意让他得手的,不然到时候我脸上没个伤,咱也理亏的。”纪泽眉飞色舞地道:“不过我打他都是打在实处,想必他回去得疼好几天,哈哈。”

李丛着人取了伤药来,亲自帮纪泽上了药。

纪泽那伤本也不重,却还是虚张声势地吱哇乱叫了半晌。

自那日后,纪泽在宫塾的行径越发“顽劣”,经常惹得先生朝李丛告状。

纪泽“顽劣”的名声在外,再加上隔三差五就要被“李丛”教训一番,日子久了朝臣们便不怎么关注他了。当然朝臣们不关注他的最大原因,是自那之后纪泽很少再跟着李丛掺和朝堂的事情了。

一晃数月,入冬那日,纪泽去找了一趟李丛,朝他辞行。

“父王要带着爹爹去南边过冬,我会跟他们一起走。”纪泽道。

“是去江南吗?”李丛问道。

“经过江南,可能还会继续往南走吧。”纪泽笑道:“他们说江南好像也会下雪,父王想找个不下雪的地方,最好是暖和一点的。等过完冬天,明年开春我们可能就回来了。”

李丛点了点头,又道:“真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等你不用守在京城的时候,我再陪你去一趟便是。”纪泽道:“这次到了那边,我会给你写信的,到时候拿着我的亲王印信,让他们快马加鞭地给你送过来。”

李丛闻言笑了笑,开口道:“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嗯。”纪泽朝他一笑,转身便要走。

待他走出几步,却又听见李丛开口叫住了他。

“皇兄?”纪泽开口问道。

李丛朝他挥了挥手道:“路上当心,你的生辰礼朕给你备好,待你明年春天回来,一并给你。”

纪泽闻言忙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李丛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淡淡一笑,那笑容里不由染上了些许不舍。

他的宝贝弟弟长大了,该出去看看世界了。

【十五岁和二十岁——并肩】

纪泽这一走,原是打算第二年开春便回来。

没想到却一拖再拖,拖到了第二年开春,他都没回来。

李丛收到的信,一封接着一封。

信中少年的语气依旧像从前那般跳脱,倒是没觉出生疏和成熟。

但李丛知道,如今的纪泽,说不定已经与他一般高了。

十三岁的少年,如今快十五了……

【……爹爹贪嘴,尤其爱食这里的一种果子,恨不能日日吃个饱。可那果子虽美味,多食却于身体有损,后来父王便不让他吃了。昨日爹爹偷偷买了那果子,被父王发现了,父王大怒,便将我打了一顿……】

【我心中委屈,却无人诉说……后来父王气消,将爹爹买的果子给了我……他只怕爹爹吃多了对身体有损,却不怕我吃多了生病……我今日思及朝臣们昔年的议论,说我不是父王亲生的孩子,如今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前些日子与师父去镇上义诊,方知百姓心中对你十分敬畏……我告诉他们我去过京城,他们都十分羡慕,托我下次若是见到你,代他们朝你磕几个头……师父说,你是个好皇帝,我觉得他说得对……】

【师父要去南边游历,沿途给百姓们义诊,我打算跟他一起去,暂时便回不去京城了……很挂念你,希望我不在京城,那帮人不会惹你生气……下次若是生气,别摔茶盏,仔细又划伤了手……茶盏也很贵,摔碎了可惜……】

纪泽每次寄过来的信都是厚厚一沓,里头尽是些琐碎的日常,可李丛却很爱看。

有时候信中会夹带一张画过来,都是纪泽画的,内容五花八门,画技却十分平庸。

通过纪泽的信,李丛知道这两年的时间,他不止是在南方过冬,还去过很多地方游历。尤其是跟着唐恕离开之后,他一路上见闻颇广,且经常与李丛分享。

后来,他寄过来的信中,偶尔还会夹着一片风干了的草药叶片。

李丛倒是跟着他认识了不少从前没见过的草药,其中有一些,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没见过。

这一年,纪泽十五岁,李丛二十岁。

这年秋天,南边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了疫症。

因为离得远,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了。

李丛拿着那文书,心中百味杂陈,许久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