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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前这人,却只剩下了一团“恨”,这团“恨意”好似本就是活的一般,能自从这天地间获取能量,而这个“人”,反成了这团“恨”所成就的结果了。

齐恬如今已经不用连心,一瞥之下,往事尽知。

原来这些妖灵合魔的“秘事”,本就是这位当年的首席大弟子在管的,只是他不知道,在他一次次换法阵试验灵妖融魂之时,他自己也身在另一个事关魂魄灵识的试验中。

等他觉察到异样,已经晚了,结丹出关却成了个怪胎,不管外界如何解读猜度,他心里知道自己的修路已经完了,而且是中了顶阴毒不过的圈套。

忍辱负重,查了十几年,才发现这所谓的圈套并不是针对他而设置的,只是恰好他合适罢了。而设置这一切的人,恰好就是他一直信任乃至仰慕的师尊,为的是探知化神的真相。

万幸他逃了出去。只是对一个修士来说,断了修路,伤了神魂,所谓的“活着”也早就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从那一日起,他活着的唯一的“意义”,就在于让那高高在上、视天下如无物的亲师尊,尝一尝神魂俱毁、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的滋味。

比如现在。

齐恬试图直接灌心念说服他,但是以如今齐恬一步化神的能耐,那心念居然都无法靠近对方,——此人的“执”,竟已执出了“界”。

忍不住扫一眼半空里的天魔灰,再看看那群越来越近的“煞”,顾不得天圣长老如何打算,齐恬拼尽全力把心诀使到了极处,无数已然不成语句的“念”避开头里的修士们,朝着后头的魔物们裹去。

“仇”不过“念”而已,不过“情”而已,不值得用“命”去拼,神魂修复,分魂可期,来日正好,生生有待……一个又一个有关于生趣的画面图景朝着那些魔物的脑海涌去,可怜齐恬这方面可用的材料实在不多,她喜好的那些若真往魔物脑袋里灌,只怕反吓得它们更不想活了,只好一边跟天灵门的灵兽们通心偷法,一边冲魔物们现炒现卖。

也不知道是灵兽们的憧憬果然有趣,还是齐恬的搬运法高明,渐渐的,那些魔物的一团浊怒中透出一丝清明来,清明渐长,生成的犹豫就拖住了一往无前的恨意。

前面的修士立时觉察了,一串法诀,引得魔物们神魂大乱,眼见着那点清明要被吞噬,齐恬无奈,只好跟着加码。

只是她似乎低估了那几个天圣门往日门徒的恨意执念之深,她的那些心念虽还在往前涌,那些恨意执念却不避不斗地直接反朝着她迎去。齐恬全没料到,那贺芜不过区区(?)金丹之能,竟在已至元后大圆满的她最得意的心念上压了她一头!

要知道她可是凭着一脑袋各样吃食感受横虐此界人妖魔三道的,就这么一下,居然被个金丹修士的心念反侵了……

问题是谁没碰到过一点不平事呢?

那遥远得她几乎已经记不起来了的万霞、钟显、岩驹、海虹儿……当日的种种算计针对;九鼎门子弟们的冷嘲热讽;自家门派中的明枪暗箭……还有生了她养了她又弃了她的生身父母;让她们念口号讲奉献最终从她们身上榨取更多利益的老板上司……尤其,还有那个,——忽然让她莫名其妙换了地方的幕后黑手!……

这些,寻常她都想不太起来,即使偶尔念头转到也都一晃而过,反正不值得放在心上。

可现在,就那么一下子,这些细细碎碎不起眼的疙里疙瘩,好似沉渣泛起,从她心里涌了起来,相互推动摩擦,渐成波澜,莫名地有些委屈,渐至悲愤,继而愤恨,忽然的,好似整个世界都对不起自己,压得她胸口发闷,只想打破这天地,另立一天道才好似的。

齐恬毕竟是齐恬,她并没有试图去解化或者压制眼前的心念情绪,相反,她简直有几分期待,期待看看这心绪波澜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能让她变成什么模样。

怨起怒涌,好似这世上的每棵草每粒沙都罪无可恕,齐恬引着这股能量探寻那真正的“罪魁祸首”,只等找到之后来一场“冤有头债有主”。

这起先几下尚有行迹可循,还能以言语道出一二来,“都怪谁,都是什么的缘故”;转过两回之后,牵扯之事越来越多,已经无法用寻常人所思所想来论,倒像无数道闪着亮的光丝,来回交织,相互纠缠。也就齐恬吧,一早起步就往心神上使劲,方能坚持至今。

她那里还有闲心看自己的热闹,那些魔物可没她这等诡异的功法基础,早先被她拉住的心念,如今受了影响,好容易起来的生之欢念,一转过去,就变成了对残害他们的天圣门凶手的无限愤恨,——之前觉察到的“生趣”有多浓厚,如今的“怨恨”就有多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