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失踪

邹允又把手中的报告来回看了好几遍,直到握着报告的手已经抖到看不清纸上的字,才终于停了下来。

那些关于基因检测的长篇科学理论他还是无法完全了解,只能大概明白,同一血缘的男子拥有相同的y染色体,可以用来判断二人是否出自同一父系,可能是叔侄、兄弟或者祖孙一类的关系。

报告上没有明确标明另一名检测者的身份和姓名,也无法确认二人的准确关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在这个世界上,邹允存在另一个有生物意义上血缘的近亲。

他从记事起就生活在孤儿院,据已经退休的老院长说,他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弃婴,捡到时约莫只有两三个月大。

长达二十八的生命里,他早就接受了这一切关于自己身世的设定,“亲人”这种陌生又遥远的词汇,带来一种极为震撼的感觉。

“他……”他长张嘴,看着那个仍然像机器人一样的管家。

他想问问报告上另一名没有名字的检测者是谁,现在人在哪里。

从昨天离开肖飒的办公室到现在,他没有再说过一个字,现在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嘶哑,连舌头好像都不听使唤一样——

他好像不会说话了。

可他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忍住眼泪,发疯一般用手指一下下戳着检测者姓名中空白的那一栏。

“抱歉,邹先生。”机器人管家马上理解他的意思,上前解释道:“他现在还不方便见您,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再派人来接您。”

“车已经在楼下,您收拾一下就可以跟唐先生离开了。”

管家说完就离开了房间,礼貌地带上了房门。

邹允捧着检测报告,迷蒙的泪眼看向唐堂。

他记得管家之前说过,唐堂参与了整个过程,他在等唐堂跟他说些什么。

“邹允……你……”唐堂担心地把手搭在邹允的肩上,“没事吧?”

邹允摇摇头,又指了指手里的检测报告。

“是。”唐堂点点头,“我看着做的。”

机场要赶回市区的路程不近,路上也时常堵车,昨天他急急忙忙赶到cat咖啡的门口时,没能见到等在那里的邹允。

本来他没有多想,进店点了被咖啡,一边逗猫一边等着邹允,却在两个店员的闲聊中听到,刚才明明有个大学生似的男孩子好像在门口等人,怎么一扭脸就不见了。

两人说到那个等人的学生身材瘦弱,穿得也单薄,可怜兮兮地站在冷风里,冻得直打哆嗦,就跟他怀里抱着的流浪猫一样可怜。

这种种描述越听越像邹允,唐堂再也坐不住了,打听之下确定那个人一定是邹允,可现在却不见了。

于是才有了他在街上发疯似的找人的一幕。

等他被人带上车,看到的是已经昏迷的邹允。

“他们肯带我见你——”他愤愤地说道:“大概是怕我去报警。”

邹允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唐堂刚才看着管家的眼神十分不友善。

“那……”房间里已经没有陌生人了,可当他尝试着开口说话,还是喉头发紧,只能又指了指手里的检测报告,“你……”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唐堂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昨天是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

就冲着有人迷晕邹允这事,他就已经被对方充满敌意。

可那个带着机器人笑容的管家礼貌地说,知道邹允的身世,能替他找到现在尚健在的亲人。

虽然同是孤儿出身,但唐堂是在车祸中失去了亲生父母才成为孤儿的,他了解自己的身世,家里也还有几个远房的表亲;他不知道血亲对邹允这样纯粹的孤儿来讲意味着什么,也不能替邹允拒绝寻亲。

于是他只能守在邹允身边,保证邹允安全的同时,看着整个采样和送检的全过程。

这也就意味着……

听完唐堂的解释,邹允撕扯着干涸的喉咙,终于大哭出声。

这也就意味着,检测报告上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有血脉至亲在世,而且,也许很快,他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生如浮萍地漂泊了二十八年,他昨天还以为自己要流落街头,可今天就突然有了血亲。

唐堂连忙在床头柜上拽出几张纸巾,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邹允。

他很想抱住邹允,但伸出的手最终在将要碰到邹允颤抖的双肩时收了回来。

“你一晚上没回去了,我……”他只能试图转移话题,分散邹允的注意力,“送你回家吧?”

“不!”

邹允闻言,拼命地摇头。

他不想回观海一品那个家去。

“你……”眼泪好像也顺带打湿了干涸的嗓子,他终于能正常说话了,“能带我走吗?”

唐堂有些震惊,以前的邹允,连回家晚一点都是要着急,还被他假装嫌弃地嘲笑过几次;可当时邹允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解释说,家里有只小奶猫等着他回去喂食。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邹允仿佛连连眼角的泪水都在像他祈求。

“好。”虽然心疼得不行,但他最终也只能点点头扶起邹允,“我带你去酒店。”

好在唐堂每次回国一定会来看邹允,在酒店常年开着包房,所以邹允虽然没有身份证件,还是很顺利地进了房间。

进屋后他给已经没电关机的手机充上电,换上刚才在路上重新办理的电话卡,先给昨天的司机打了个电话。

知道司机已经没事,离开了派出所后,他想了想又麻烦了对方一件事情,去观海一品的那套房子,帮自动喂食器里加点猫粮,再换换猫砂。

这件事他想了一路了。

路上他就想麻烦司机拐个弯,先回观海一品一趟,看看家里的小布偶,或者直接把猫接出来,但话几次到了嘴边还是开不了口——

他实在没有勇气回到那个家里。

电话那头,司机自然是很爽快地答应了,邹允也用用短信把门锁密码发了过去。

之后他深吸几口气,拨通了前台小姑娘的电话。

虽然那家画廊也许很快就会被肖飒收走,不再属于他,但只要画廊还在他手里一天,他就不能弃之不理;更何况,人家一个打工的小丫头有什么错呢。

他想起昨天那个女孩快要急哭的样子,总不能就这样把一个烂摊子甩给个二十几岁的小女孩。

前台倒是很快接起电话,语气也不见了昨天的慌张,很轻松地告诉邹允,肖飒的助理昨天就已经来处理过了,现在画廊暂时歇业几天,给她放了假。

肖飒……处理了?

邹允挂掉电话愣了两秒。

大概,就是关门歇业吧。

不过这样也好,他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