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梨微微仰头,她眼底闪着泪,只觉得眼前这个是她父亲的男人,悲悯可笑。
而她作为这场几十年悲剧闹剧的“结果”,也同样。
谈梨转身,僵着步伐迈出第一步,然后第二步,第三第四……
她逃一样地加快速度,走向书房门。
谈文谦回神,急忙转身:“谈梨你去哪儿!”
“你别管。”
“我”
“你也不配。”
女孩的声音空洞而冷漠。
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的门怦然关合。
几秒后,谈文谦颓然地坐进身后的椅子里。
秦隐拜访完肖一炀小叔家那位临床心理学专家,是在回家的私家车上接到那通陌生电话的。
他的号码在班级信息那里留过,后来大概是被班长走漏,屡屡收到一些性别不定的陌生人的来电或者信息。奇异程度足以令人感慨“物种”多样性的丰富。
所以对于没有记录和备注的陌生来单,秦隐往往不接。
但今天,在他拇指指腹几乎落上红色的挂断圆圈时,秦隐的心跳莫名地抖了一拍。
就好像,某种不要他挂断的预感。
秦隐停顿两秒,手指点到绿色圆圈上。
一接起电话,入耳就是个急得快哭了的陌生女声:“你你你是秦隐吗?”
“是。”
“我是盛喃,就是梨子、就是谈梨的朋友!谈梨她现在在你那儿吗?”
“……”
秦隐停了两秒,从柔软的真皮座椅前直身,他皱眉沉声:“我不在学校,谈梨怎么了?”
“就是、就是,”盛喃颤不成声,“就是谈梨刚刚给我发了几条消息,她好像出什么事了情绪很不对,但我打电话给她她怎么也不接!”
“!”
秦隐心里蓦地一沉。
他僵了几秒,抬头朝向驾驶座:“尹叔,改去学校。”
“啊?”司机一愣,“不回家了?可先生和太太还在家里等……”
“我之后和他们解释!”
司机吓了一跳。
他在秦家开了十几年的车,看惯了秦隐少年老成、冷淡疏离的模样,这还是头一回见这位小少爷这样惊到失色的反应。
司机没敢耽搁,找了最近的调头路口,卡着限速线一路飞驰向f大。
车里,说到一半的盛喃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梨子妈妈就有躁郁症的,我听说这个病遗传率特别大……梨子以前症状很轻,躁狂期抑郁期都不明显……最、最多就是跑去给liar刷过几十万的礼物……我以为这没什么,她抑郁最厉害那时候就是因为liar走出来的,我我没想到她会加重……”
秦隐的眼神僵住。
一两秒后,他声音低涩:“谈梨当初给liar刷一周礼物要告白,是躁狂期发作?”
……你可以观察她日常里是否有异于平时的行为,比如突然的健谈,无目的思维散发,不计后果没有节制的疯狂购物行为……
让她去玩梦魇,梦里什么都有。
“”
秦隐左手蓦地握拳,淡蓝色血管在冷白的手背上绽起,伤病激起的疼痛传回大脑,然而他像没有察觉。
他的心也被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他眼前一阵发暗。
等那恍惚过去,盛喃的哭声重新传进意识里:“我买机票了,我已经在路上了,但我现在回不去……她一定在宿舍、或者网吧、呜…她不去别的地方她也没有朋友的……你一定要找到她啊,求求你了秦隐你一定要找到她……”
“我会。”
秦隐字字如楔。
周日,下午3点,正是校园里学生最多的时候。
秦隐在无数震惊的目光里下车,脱掉大衣扔进车里,一路跑进校园。
他没去宿舍也没去网吧,他直奔学校西南角的那栋旧楼。
在顶层的最后半层台阶前停下,他紧皱起眉看着那扇破旧的铁门
门是锁着的。
秦隐目光一颤。隐忍的情绪翻滚起来,但被他一点点克制压回。秦隐深吸了口气,平复呼吸,转身准备下楼。
但就在他迈下第一节台阶前,他心里蓦地一动。
秦隐停下,回身。
他目光落向长廊尽头。
那里有间教室。
门是半开着的。
谈梨晃着脚尖,坐在窗边。
这栋老楼真的挺好的,安静,无人,门锁好撬,没有防护网,不耽误她欣赏风景。就连尽头的教室侧窗对着的也是高耸的树,枯黄还未落的叶子摇摇欲坠地挂在枝头,把阴沉的天割得七零八碎。
除了脚底下。
谈梨搭在一起的脚尖分开,看了看隔着三四层楼的地面杂草丛生,隐隐还有些被时间腐化过的垃圾。
味道肯定不太好。
谈梨收回目光,懒洋洋地靠到水泥窗台镶嵌的老式金属窗框上。
脚尖又晃了几下,她侧了侧头,看向被她放在旁边那页玻璃窗里面的贝壳包。包被她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倒在窗台上。
两三个五颜六色的金属盒子,是被她吃光的压片糖。
低血糖会眩晕,不知道一下子吃这么多,高血糖会怎样。
会有糖中毒什么的么……
谈梨漫无目的的,任思绪拉着出窍的灵魂在空里乱跑。
直到她看见一个坚硬的盒子,在一堆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难得只有它没有褶皱。
谈梨怔了怔。
过去好几秒,她才想起这是一盒香烟,叫什么芙蓉王,从她的…前男友那里,哄骗来的。
他给她的时候,还不是她男朋友呢。
那个性冷淡啊……
谈梨舔了舔唇角,嘴巴里有种麻木的甜腻,一下子吃了太多糖片的结果。
她伸手去拿那盒香烟。
“啪。”
“……”
谈梨愣住,她的视线里,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只手。搭在上面是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根根透着冰种质地的白,每一根都微微屈起,骨节性感得让人想亲吻。
谈梨呆了好几秒,才近缓慢地移动视线,顺着同样性感的手腕、臂膀,望到那张性冷淡脸上。
但好像,没那么性冷淡了。
应该是某种剧烈运动后,可能是跑步,或者别的什么,他的喉结微微滚动,气息也有一点不稳。明明在阴沉的深秋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唇色却红得发艳。
最好看的那双眸子,又黑又深,像是被水润过了,透着勾人的深邃。
不知道过去多久,谈梨张了张口,第一句却是:“前男友,你带打火机了吗?”
“……”
前男友气得有点脑仁疼。
谈梨理智慢慢回过来,似乎也感觉自己这话不够人道,她想了想,决定委婉些,先改作“关心”:“你是来找我的?”
秦隐眼神危险地看了一眼她耷拉在窗外的腿:“你先进来。”
谈梨怔了下,然后笑:“你不会是怕我跳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