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是您和父皇感情不和睦,那往后……”
新朝成立已有一段时间,现在动心思想往宫里塞人的人家的只多不少。
周皇后早就有数的,她轻叹一声,“是你问,为娘才和你交底。我知道你父皇现在是皇帝,历来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呢?富贵人家的正妻且得大度呢,我这当皇后的,自然不能拦着其他人为皇家开枝散叶。道理我都懂,只是呢,现在想到那些,我这心里……阿烈莫要笑话为娘,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妇人罢了。”
说着话,周皇后的眼眶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顾野连忙递帕子给她擦眼泪,道:“我自然不会笑话母后。您别哭了,是我的不对,不该说这些叫你伤心的话。”
周皇后摇摇头,这些问题迟早是要面对的,又不是儿子不提就不会发生了,她拉着顾野的手保证道:“没事,为娘分得清轻重。你父皇再有旁人,我就还和现在一样,不去听不去想,不过问,尽可能地装作不知道。这日子还是照样过。”
说着,周皇后又问起顾茵和武青意婚事操办地顺不顺利,需不需要她帮忙。
顾野就道:“其他都好说,就是我养母没有娘家人。她自己说不碍事,但是我不想到时候让她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所以准备请了珠儿姨母,就是冯钰她娘,作为娘家人。若是母后到时候方便的话……”
“自然是方便的,到时候我也以娘家人的身份去。”
母子俩说起旁的,很快就收起了哀色。
殿外,站了好一会儿的正元帝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
晚膳之后,顾野从坤宁宫回到了撷芳殿。
冯钰已经把陆煦哄着睡下了,正在屋里等着他。
两人见了面,屏退了其他人,让小路子把守住门口,说起体己话来。
冯钰问:“进展得可还顺利?”
顾野点点头,“我之前托小路子送了个香囊给钱公公,钱公公这几日都戴着。他今天刚陪着父皇过来,我就闻着味儿了,问了母后那番话……后头父皇过来,虽看着和平常无甚差别,但今日他看向母后的眼神格外温存,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愧疚歉意。想来是已经把那番话都听到了,且放在心上了。”
顾野说着呼出一口长气,这自然是他想的法子。
冯家想往他父皇身边塞美人,那么他就从根源上解决这件事,让正元帝不再纳新人。
父子俩相处这些时日了,以顾野对亲爹的了解,他就不是好女色的人,当时纳冯贵妃,一方面是和他亲娘赌气,另一方面是被一众功臣劝着。
后头冯贵妃很快生下了活蹦乱跳的陆煦,母凭子贵,得到了正元帝无数的宠爱,才连带着冯家都抖了起来。
想到那会子亲娘心碎的跟豆腐渣似的,偏因为心有桎梏,无从宣泄,只是变得越来越阴郁内向,好好的一个人成了那中模样,就算另一方是待自己很不错的亲爹,顾野都想啐他两口。
所以利用亲爹愧疚心理而做文章这件事,顾野毫无心里负担。
没让顾野失望的是,后头钱三思还带来一个消息,说正元帝回去后直接驳回了好几个奏请他充裕后宫的折子,不留情面地让那几个大臣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手还伸到他被窝里来了?
有这几人当了出头鸟,不用想也知道段时间内没人敢再有这个想头。
“一力降十会,你果然有办法。”冯钰真心实意夸赞道。
双手交叉在脑后,枕着双手的顾野笑起来,“这才哪到哪呢?这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家,我看呢,就是太闲了,忙一忙就好了。”
说着他看向冯钰,冯钰自然会意,知道他还有第二手准备,让他尽管说来。
第二天顾野回了一趟英国公府,再回宫的时候带给冯钰了一个小瓷瓶,“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冯钰笑着接下,应了一声“好”。
等到文华殿休沐的时候,冯钰就回了冯家。
他一个月才回来那么几趟,若搁别人家,家里长辈早就心心念念地准备了好吃好喝,盼着了。
但冯家自然不会那般,秦氏正和陆沅琪坐在一处,亲亲热热的说着话。
听说冯钰来请安了,秦氏才恍惚想起今日是他归家的日子。
前头陆沅琪和冯源大婚,冯钰身为人子,自然是来参加的。
只是第二日天不亮,他又赶回宫中上课了,后头就一直没回来,和陆沅琪还没正式见过面。
但因为他如今烈王伴读的身份,所以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秦氏让人放他进来,又拍了拍陆沅琪的手背道:“正好你们还没见过面,今儿就在我跟前,让阿钰给你这继母敬个茶。”
陆沅琪心中恼怒冯钰对她的慢待,但还是乖顺地点点头。
没多会儿,冯钰进了来,他先是被秦氏的打扮晃了下眼——他这祖母从前就爱穿金戴银,如今更是了不得,在家里竟头戴一整副的老翡翠镶金头面,手腕上套好几个拇指粗的金镯子,手上还戴着几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宝石戒指。
让人看着都替她累得慌!
这些东西冯钰之前从未看她穿戴过,不用想也知道不是鲁国公府原有的东西。
再看秦氏对陆沅琪这亲热劲儿,他就更知道这些都是陆沅琪孝敬的。
冯钰心中发笑,面上不显,客客气气地行了礼,问了安。
秦氏让他给陆沅琪敬茶,他就接了郑妈妈手里的茶盏,敬送给陆沅琪,只是口中不称呼母亲,而是称“太太”。
陆沅琪本就只比他大六七岁,让他喊陆沅琪母亲也确实有些难堪,秦氏就没揪着这个不放。
后头冯钰没再秦氏院子里多待,借口还要写功课就回了自己住处。
想到方才见到的秦氏和陆沅琪亲如母女的作态,冯钰隐隐有些犯恶心。
喝过了几道冷茶,冯钰才总算是压下了那恶心感,随后他便让一个小厮悄悄去喊来一个仆妇。
那仆妇是并不是冯家的家生子,是他们一家三口还在军中的时候,葛珠儿救下的一个苦命人。
仆妇看着木讷老实,其实忠心又可靠,是葛珠儿在离府前,和冯钰交过底,让他可以放心依靠的人。
她没什么本事,只是跟着葛珠儿学过一点简单的生火做饭的手艺。
后头葛珠儿虽成了国公夫人,但葛珠儿自己地位都不稳,这仆妇自然也没有什么前程,就还在大厨房里做下等活计。
冯钰让贴身小厮去门口把守,而后先和仆妇寒暄了一番,便递出了那个顾野给他的瓷瓶。
仆妇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全身簌簌发抖,却还是咬牙保证道:“公子放心,老奴一定把这药送入老夫人的口中!”
冯钰还在喝着茶,听到这话狠呛了一口,“姜婶子说什么呢?这药不是给我祖母吃的。是给那春姨娘吃的。”
“啊?”姜婶子不发抖了,呐呐地问:“公子不是要给咱夫人报仇呐?”
冯钰好笑道:“我娘如今好得很,比在这家里时好上百倍千倍,有什么仇可报的?而且这也不是毒药……”
听冯钰解释了,姜婶子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闹了个大红脸。
冯钰又最后道:“婶子放心去做,等这件事完了,我娘那边也安顿好了,是时候把您老接出去了。”
姜婶子忙应了一声,把瓷瓶往怀里一塞,小跑着回了大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