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武青意行军打仗多年,认路寻路的本事高超,这要是让顾茵一个人过来,不知道得走多少冤枉路。
刘家算是爽快人,送出辣椒田的当天已经使人来说过这件事。
所以顾茵寻到那处后,拿出契书,管事的很是客气,并没有什么不情愿的,立刻带着他们去看田地。
辣椒刚播种下去没多久,顾茵大概看了下长势喜人,这方面她其实也不大懂,就没多言语什么。
田地的归属权确认的很快,剩下的就是侍弄田地的农人了。
若这些农人是佃户,那么顾茵想留下他们还好说,若是刘家的下人,那么他们自己也没有权利决定去留。
顾茵客客气气地把管事请到一边,正要出声询问,突然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人跑了出来。
他形容狼狈,状若癫狂地喊道:“天理不公,天理不公啊!”
然后就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竟好似遭遇了天大的冤屈,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武青意见了便立刻上前一步,将顾茵挡在了身后。
那管事面色不虞,转头使人来把那哭闹不止的人拉走,一边拱手致歉,解释道:“这山中的田地是家里老太爷在世时开垦的,负责的人手都是家中下人。只这位杨先生,是老太爷从外头聘的。这杨先生是个‘农痴’,让您二位见笑了。”
管事说话的时候,几个农人来架那杨先生,但到底杨先生是聘请过来的,并不是刘家的下人,所以他们也不敢用强,真把人给弄伤了。
杨先生借着他们的手起了身,却没下去,反而踉跄着上前道:“我通读《氾胜之书》、《齐民要术》,醉心此道半生……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本,我是‘农痴’怎么了?怎么了!丢人吗?一点都不丢人!”
那管事越发头疼,反而顾茵眼睛一亮,轻轻推了武青意一下。
武青意从她身前让开,顾茵上前询问道:“杨先生莫急,有话好好说。你方才说‘天理不公’,是发生了何事?”
那杨先生看她态度不错,就嘟囔道:“刘老太爷在世时和我说的好好的,说明这辣椒种植成功后,还会搜罗别的新奇东西让我种。现在才几年啊,老爷子寿终正寝,刘家这些人就不认他说的话不算,还轻而易举地就把我这些辣椒田送出去了……人走茶凉,人走茶凉啊!”
管事板着脸插话道:“杨先生慎言!刘家家风清正,子孙孝悌,怎么可能老太爷一走,就翻脸不认人?你可拿得出当年和老太爷的签订的字据凭证?”
杨先生面色赧然道:“老太爷纵横商场多年,一言九鼎,是重诺之人。我相信他,自然就没立什么字据。”
管事又问:“那这些田地,老太爷请了先生来侍弄,可说过种成之后,把这些田地送给你?”
“那……那也没有。”
管事拢着袖子道:“那不就成了?杨先生只是来给刘家做工,这些年刘家不曾亏待你,每个月的工钱都按时发放。田地既然归属刘家,那就是刘家的人说了算。眼下田地易主,家中还出了一笔辛苦费给先生。先生拿着这笔银钱,做些小买卖也好,另寻一份差事也好,总是不难的。何必一直在此处歪缠呢?”
这话已不是管事第一次说,但这杨先生就像听不懂人话似的,一味说着刘老太爷在世时不是这样说的,却又拿不出什么凭据。
反正就是不愿意刘家把辣椒田送人!
“我要是想要银子,我去做什么不成?偏要来帮你家种这番椒?”杨先生又一屁股坐下了,絮叨起来:“前头人家来请我去养花,一个月开出十两银子的工钱我都没去……”
眼看着再要掰扯不清,说不定得闹到官府去。刘家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事,就是怕杨先生口无遮拦的,坏了刘家的名声。
管事头疼不已,却听顾茵开口道:“杨先生可否听我一言?”
杨先生停住了嘴,狐疑道:“方才我就觉得你面生了,你应不是刘家的人。”
顾茵就解释说自己是这些辣椒田的新主人。
“好啊就是你!”杨先生这次没要人扶,一跃而起,哆嗦着手指指着她。
顾茵还当他要骂人呢,没成想杨先生指了她好半晌,最后只是委屈巴巴地道:“你一定要好好对它们啊,它们都是外乡来的,在这里扎根不容易。这些田地是我好不容易侍弄好的,就适合中番椒,不适合种别的,你要是种别的,也得等这批播种下去的长成了……”
他说起悉心栽培的辣椒,竟好似在托孤一般。
那管事的脸黑如锅底,腹诽道也不知道老太爷就怎么招了这么个疯子!
顾茵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杨先生请到一边。
管事想着自己都劝服不了杨先生,眼前的小娘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自然更没这个本事。但好在这小娘子的夫君看着身形魁梧,是有把子力气的。若是他们商量不成闹起来,由这小娘子的夫君出马把杨先生赶走,这样就坏不了刘家的名声了。
管事兀自盘算,半刻钟后,却看杨先生脸上带笑回来了。
他兴冲冲地跑到管事面前,一把攥住管事的手,一叠声地道:“我误会你家了,你家真是好人,全家都是好人!”
管事还不明所以,杨先生又兴冲冲地跑走了。
顾茵也过来了,同他解释道:“我和杨先生都商量妥当了,从前他给刘家做工,往后就给我做工。只是换了东家,其他的刘老太爷答应的条件不变,所以杨先生一口答应了。”
管事惊讶道:“我们老太爷答应的条件……”
然后他又猛地顿住,尴尬地赔笑道:“我是说,杨先生说的老太爷答应的条件,可不只是让他主管这些田地,还有寻摸新奇玩意儿给他栽种。”
主管田地这事儿不算什么,那杨先生确实有本事能把田地侍弄好。
但寻摸新奇玩意儿栽种,可是费钱费时间的活计,为了这些番椒,刘家花费了好几年工夫不算,还填进去千两银子!
刘家人也不是傻子,好不容易到了番椒成熟的时候,虽赚头不多,但第一个想的肯定还是把这选育成功的番椒卖回本钱。
但这番椒前脚种成,后脚杨先生就说要种新东西了!
这次种番椒,算运道不错,三五年就折腾出来了,再种新东西,岂不是等于前头的成本还没收回,又要填银子进去?
刘家这才想赶紧把这些田地脱手,趁机把杨先生这大麻烦甩了。
顾茵但笑不语,“我都知道的,和杨先生都说好了。”
管事狐疑地看着她。
刘家人把田地送出去后,打听了一下顾茵和武青意的来历。
前头陆夫人她们能打探到顾茵的身份,那是顾茵看陆夫人等人人品很好,真心和她们相交,没有选择瞒着她们。
刘家这样和她无甚关系的,想往深一层打听,就难了许多,加上他们也和那陆小娘子一般,没往深一层想,只随意打听了一番,所以只知道顾茵是食为天的东家。
这食为天酒楼的生意确实好,鼓捣了不少新东西,但也才开业一年。竟也有这资本?
不过结果是自己想要的,那管事也不再多言。
后头顾茵问起之前收成的辣椒,管事就把他们带到一个粮仓。
那地方说是粮仓,其实也就是几间茅草屋。
辣椒是去年年末种成的,才收获了一次。
一大半已经让刘家卖了出去,还剩下一间库房的干辣椒。
那些辣椒经过晒干脱水,颜色比新鲜辣椒深了好几个色号,但都娇艳艳红彤彤的,比海外那些长途运送过来的看着好上许多!
“这些番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