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连忙讨饶:“我错了我错了,这不是长个子的年纪,贪觉嘛!”
这是王氏常说顾野的,也是老一辈嘴里都会说的话,只是没听过有孩子自己这么说自己的。
正元帝忍不住笑起来,“你倒是挺有道理。”
“没,”顾野又是讨好地笑,“我是真知道错了。我早上没吃东西就赶过来了,你吃了没?”
“朕等上完朝再吃,你饿了先自己让人弄东西给你吃,不必等朕。”
顾野就摸出一个油纸包递到他手里,“那先垫吧垫吧。”
正元帝好笑道:“我这就去前头上朝了,你让我上朝的时候吃?”
顾野说这有啥,“你这袖子这么大,一挡就是了。而且上朝的时候谁敢往上头瞧啊?”
说着话,太监过来说百官都到齐了,正元帝立刻往过去了。
等坐到龙椅上,他才发现那个油纸包还在手里。好在如顾野所说,他袖子宽大,旁人也瞧不见。
今日上朝谈的还是年前积压的事务,那些事务既然会被积压,各有各的棘手之处。
后头那一团乱麻的事情还没理出个章程,两个臣子谁也不肯让谁地辩了起来。
正元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一开始还两边都劝上两句,后头看这俩人像斗鸡似的不听劝,他也就省了口舌。
当皇帝是个辛苦活,正元帝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又没吃东西,就有些撑不住了。
手里的油纸包还温着,正元帝做头疼状用大袖子掩面,吃了起来。
那肉夹馍就巴掌大小,对成人男子来说,也就几口的事儿。
然而他刚吃一半,忽然有个极其重视规矩法度的御史道:“什么味道?谁人敢在金殿之上进食,还有没有规矩了?”
正元帝老脸一臊,忙把纸包包好,又放下了袖子。
好在那御史没怀疑到正元帝头上,只是用目光查探其他大臣。
“罢了罢了,”正元帝无奈摆手,“今日退朝,有事明日再议!”
新朝还是遵循前朝的旧制,五日一朝,但若是有未处理完的事务,则几乎是日日要朝参的。
退朝之后,武青意特地留了一留。
正元帝还当他是有什么要紧事禀报,让宫人先下去了,没想到他倒是没什么事儿,只是指着嘴唇道:“陛下,这里。”
正元帝伸手一摸,还真摸到了馍屑。
好在只是他看到了,正元帝拿帕子把嘴一擦,接着当无事发生过。
殿内也没其他人,武青意干脆掏出个油纸包,吃起来了。
正元帝刚自己当着文武百官偷吃过东西的,也不好说他,只无奈笑着瞪他一眼,让他吃完去上值。
回到文华殿,顾野已经和新先生说上话了。
这日新来的先生一共两个,一个自然是正元帝前头说的文大老爷,另一个也是前头帮着正元帝写过戏文的翰林学士,还不到三十岁,是前朝的状元郎,名叫荀敏学。
一共三位先生,老中青三代都包含了,也是正元帝为顾野的考量。
正元帝过来得时候,顾野正跟文大老爷嘀嘀咕咕的。
一见到他,顾野立刻住了口,笑道:“等着您用朝食呢,我吃完就要开始上课了。”
私下里顾野一口一个“你”的,亲近的不行,人前却还知道称“您”,乖觉的模样让正元帝怎么看怎么喜欢。
正元帝就让文大老爷和荀敏学去偏殿用饭和备课,他和顾野一道用。
“你还吃得下?刚塞给我那个夹饼,朕吃了半个就差不多了。”
顾野嘿嘿笑了一下,“好吃吧?我娘做的,不叫夹饼,叫肉夹馍。不过我没吃,都让人送到大阿奶和娘娘那了。”
正元帝已经听人说了他前一天回去的时候,还知道去了慈宁和坤宁两宫,再听他说这话,心里越发熨帖。
眼下自家这身份,其实谁会缺一口吃的呢?但这种事事把家人放心上的举动,很难不让人心里发软。
两人又一道吃了点心,喝了膳粥,正元帝同他道:“有个事儿得让你拿主意。你选个伴读进宫来。”
顾野立刻面上一喜,正元帝又道:“最好不要是武家的。”
第一个想到武安的顾野立刻蔫了,正元帝揉着他头顶,分析给他听道:“不是朕不喜欢武家的孩子,而是当你伴读的名额只有一个,这个人,甚至这个人背后站着的家族,都将为你所用。我知道你和武家的孩子一起长大,情分是外人不能比的。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不要选他,懂不?”
顾野懂了,伴读就是给他培养自己人的机会,武安已经是他一个阵营的了,所说要把这个机会给别人。
而且顾野又想到,武安性格比较腼腆内向,也就在家里的时候比较活泼,在外头他是会不自在的,让他进宫来,他段时间内可能还真习惯不了。
顾野和正元帝接触的时间虽不长,但正元帝桩桩件件都为了他考虑,顾野是知道他对自己好的。
“那能容我想想不?”他没再不高兴了,没骨头似的,靠在正元帝身上。
他还不到七岁,但道理一点就透,不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遇到不顺遂的事情,只会哭闹。
正元帝自然道:“当然可以,左右这正月底朕才会下旨恢复你身份,你慢慢想。”
顾野点点头。其实他还有另一个人选的,就是冯钰。
虽然认识时间短,但冯钰一开始误会他偷东西,先帮他给了银钱,又跟出来规劝他,询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后头还给他讲了那么多典故。
跟他借戏本子的时候,冯钰还想着自报家门,并不故意隐瞒两家敌对的身份,光明磊落的很。
不论是为人,还是文采,冯钰都是挑不出错处,极好的。
坏就坏在他是鲁国公府的,同样是当伴读,他肯定是给自己表弟当,哪里轮的到他?愁人的很。
…………
顾茵送走一大一小,又去厨房给家里其他人做好了肉夹馍,才去了食为天。
到了快中午时分,外头忽然喧闹起来,顾茵去外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车队在运送东西。
太白街本就熙攘,那车队运送的东西又都是大件,就把路给堵上了。
顾茵使人去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送到望天楼的——那街尾的位置不像食为天所在的街口那样四通八达,运送大件的话只能从食为天门口经过。
打听消息的是大孙氏,她心里玲珑,不止探听到这个,欲言又止道:“东家,我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茵让她说,她才开口道:“我看那些东西又是金又是玉的,不像是一般酒楼会用到的。而像是女子贵眷用的东西,且我还在望天楼看到有工匠出入,他家伙计也对人说今日顶层不开放,要重新修葺,您说他们是不是……”
前一天陈氏才来过,今日望天楼就开始敲敲打打,添置女子用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