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顾茵差点一口水从嘴里喷出来,“娘怎么平白无故说这个?!”
王氏连忙给她顺气,“我可不是平白无故说的哩,白天你也在场啊。关捕头来之前,你许婶子还和我吆五喝六的,关捕头一出现,她突然哑火了,不是看上人家是啥?”
顾茵起身穿衣,“娘昨儿个不也说关捕头威势逼人吗?你当时都吓得没敢吱声,就不让许婶子也那样?”
“哎,那不同!”
至于怎么个不同,王氏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两人进了灶房开始干活,顾茵少不得叮嘱她道:“许婶子孀居多年,许公子也是要走科举路子的,娘就算有这个猜想也不能往外透露半句。”
王氏忙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的,这不只是跟你说说嘛!”
这时候小武安也跟着起身过来了,婆媳俩立刻住了口不再提这事。
又是忙到天亮,一家子和来取货的葛大婶去了码头。
顾茵惊奇地发现自家摊位的空地上居然多了一个大土豆!
“乖乖,这空地上还会自己长土豆?”王氏捡起土豆,狐疑地看着青石板的地面。
葛大婶看着笑道:“是那孩子送来的,往常他们在我们这里吃过东西,隔天总要送来点什么。有时候是小麻雀,有时候是他捡到的碎布头……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顾茵从前在新闻上看人喂过流浪猫之后,那猫咪也会想方设法地抓些东西来回报。
没成想这孩子不止看着看小猫崽子,行动上也像。
几人笑过之后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一直忙到快中午,葛大婶端着空蒸屉来了。
这两天因为顾茵的包子,她家的生意也好了不少。从前因为赚头不多,他们夫妇做完了早市还不能休息,还得再卖一下午面条。
时人赶船出货一般都在上午,下午和上午的客流量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窝一下午也赚不到几个银钱。
如今有了顾茵的分账,他们老夫妻两个也总算是能多休息半日。
而且两天合作下来,顾茵该分他们多少就是多少,连之前她拿到了比市价便宜了两成的米的事都没瞒着。葛大婶虽然坚持那部分利润是她自己的,不肯多收,但到底还是承了她这份情。
她拉着顾茵的手一通夸,一直夸到收摊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这两天进项委实不俗,又听人夸了一大通自家儿媳妇,王氏也很高兴,收摊的时候都哼起小曲儿来了。
顾茵莞尔,转头小武安把桌上的空碗收过来,却看到这小家伙居然坐在矮桌前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顾茵放了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就看到小武安正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东西,往桌子下头递。
“你这是在做什么?”怕猛地出声吓到他,顾茵特地放轻了声音。
小武安身子一下子僵硬了,缓缓地转过头来,小脸上满是心虚,“我没、没干啥。”
“嗯?”顾茵挑眉看他,“好孩子可不撒谎。”
小武安还是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这时候桌底下却探出了一只黑漆麻乌的小手。
事情败露,小武安急的都快哭了。
他就是刚刚看到昨天那个小孩又来了,眼巴巴地看着桌上别人吃剩的东西,他看得心里难受,想起来自己荷包里还揣着昨天没舍得吃的猪油渣,就摸出一个递给他。
但是没想到他吃了一个后又接着伸手,他就再给,一来二去就给出了小半袋子。
他知道这个猪油渣是很精贵的东西,他嫂子都没舍得吃,他娘虽然和他一样嘴馋,但还是只克制地吃了几块,其余的都留给他慢慢吃。
顾茵揉了一把小武安的脑袋,怕又把那小孩吓跑,顾茵并没有蹲下丨身去看他,只是隔着桌板问他说:“还要不要吃包子?今儿个特地给你留了一份。”
她昨儿个听老刘头他们说这孩子似乎听不懂人话,所以本是没指望那孩子会回应的。
没想到问出去之后,那孩子的小手却很急切地摇了两下。
顾茵弯了弯唇,折身去拿包子,小武安也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头。
王氏还在摊档后头,看到小儿子那殷勤的模样就笑道:“你小子这是做啥坏事了?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刻额头上了。”
小武安牵着顾茵的裙摆不吭声。
“没啥事,就是昨儿个那小孩又来了。武安把口袋里的猪油渣分给他吃了。”
小武安把头垂得更低了,下巴抵在了胸前,就等着他娘来敲他的脑袋了。
不过王氏却没打他,转而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腰板子给我挺直喽,没干坏事干啥这么丧头耷脑的!”
小武安惊喜地看着她,“娘不骂我?”
“我骂你干啥?本来就是给你磨牙的零嘴儿,你愿意分就分了。你娘在你心里就这么小气?”
小武安抿嘴直笑。
顾茵拿出两个包子,一个用油纸包着,一个拿在手里,放到了矮桌上面。
两只小黑手嗖一下伸出来把包子拿走。
顾茵又忍不住弯了弯唇,走开两步又轻声道:“一个你先吃着,还有一个我给你包着,你带回去晚些时候饿了吃。明天要是还肚子饿,就还在这个时候过来,知道不?”
这次是没有回应的,顾茵转身和王氏接着收摊,再转身的时候矮桌下又是空无一人。
……
十月之后,天气说冷就冷了。等到十一月,那更是一下子入了冬,前几日路上还能看到穿着单衣的行人,这几日连码头上日常穿着短打的苦力都要穿起了夹袄。
顾茵他们是逃难而来,这时候就必须添置冬衣了。
好在这两个月来他们的摊档生意越来越好了,并不用在为这些小钱发愁。
当然首先自然是得意于和葛家夫妇的合作,然后就是经过了这段时间,他们摊子上的回头客多了起来,招牌也响亮了——码头上摊档多,除了如葛家夫妇那种极好位置的,口口相传的时候能称“第一家”“第二家”的,其他人的摊档便不好具体描述了。
但现在你在码头上一说“恶婆婆家”,那几乎是没人不知道的。
顾茵本是准备直接购置成衣的,但王氏去打听了一番价格后拽着她走人。
后头王氏自己扯布买棉花缝衣服,三人一人一身新衣服,拢共花了不到半两银子。
后来还剩下一些棉花和碎布头,王氏又拿起针线缝了个小棉袍子。
这自然还是给码头上那个小孩准备的。
自从秋日里顾茵和他说过一回后,那孩子几乎每天都去他们摊子上报到。
虽然还是照常躲在桌板后头不吭声,但已经不会被他们吓到了。
同样的第二天,他们摊子的空地上就会出现回礼,如葛大婶所说,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隔壁老刘头看的稀奇得不行,说这码头上东家西家给他送吃食的多了去了,不见他和哪家亲近。偏顾茵他们来的最晚的,反倒是和他熟络。
王氏理直气壮道:“那还不是因为我家儿媳妇手艺好,这小崽子嘴吃刁了,自然认准了我们家。”
这还是真的,当码头上其他的摊贩知道那孩子经常出现在顾茵这里的时候,每天都会把卖剩的东西匀出一些送过来。
可那孩子是真的只认准了顾茵做的,旁人做的他是碰也不碰。
后来那些人家干脆不送吃的给他了,直接把吃食给王氏和顾茵,让她们收摊后不用再另外准备午饭,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帮助那孩子。
这天王氏特地把新缝的小棉袍拿到码头,就等着那孩子过来好给他穿上。
快中午的时候,那孩子没来,许氏倒是过来了,和王氏说镇子上新来了个戏班子,今天唱头一出,又问她去不去。
王氏从前在家时就很爱听戏,当年武爹还在家的时候,每个月都带着她去县城赶集听戏。
她第一反应是跟着许氏走,但转头看到摊子还在,就又站住了脚说:“我还是不去了。你自个儿去听吧,回头别忘了仔细和我说说。”
顾茵看得好笑,就从钱箱子那里抓了几个铜板给她。
“娘想去看就去看,把武安一道带着买点零嘴儿,边吃边看。反正这会子人也少了,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王氏被推了出来,一手接了铜钱一手拉上小武安,走之前还同她道:“棉袍子我放板凳上了,等那孩子来你记得给他。家伙什你也别动,等我回来收拾,我就看一小会儿。”
他们走后没多久,隐隐约约的锣鼓声传到了码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