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到了。”
“谢谢陈工。”
张向阳抓着包,低着头去推车门,手臂忽被拉住,他抬起脸,神情有些呆滞地看向陈洲。
他的脑子乱成了一片,视线中陈洲的脸只有局部的一双眼睛。
陈洲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但那一瞬间,张向阳又觉得自己似乎是被那双眼睛看透了所有的心情。
“后面有人。”
陈洲这么说着,一辆电动车从车旁飞驰而过,飙起了一地的水。
张向阳很迟钝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车窗。
车窗上蜿蜒的雨水一条一条,像爬行的蜈蚣,反射出窗外光怪陆离的灯火与奔波回家的人群。
张向阳的手里被塞了把伞。
是陈洲的伞。
“外面风大。”
“谢谢陈工。”
张向阳下了车,想撑伞,不是自己的伞他不熟悉,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按钮在伞柄上,“嘭”一打开,黑色的大伞将他隔绝在了狂风暴雨之外。
紧走了几步,张向阳跑进了地铁口,他回头看了一眼。
陈洲的车还停在那儿。
他会不会看出什么来了?
张向阳心慌意乱,他收了伞,转身匆匆走入人流涌动的地铁站。
一路上,张向阳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事实上,从看到那张电子请柬开始,张向阳就开始暗示自己——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他强迫自己放空。
他不想在别人面前失态。
下了地铁,风雨只增不减。
张向阳撑着陈洲的伞,一路用力顶着,在风雨中近乎麻木地跋涉,坚持着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力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门口,身上、雨伞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在他脚下的地毯蔓延,他却浑然未觉。
强行被压制住的思绪此刻像雨水一样,一点一点坠了下来。
——贺乘风。
张向阳打了个激灵。
淋太多雨了。
他现在有点冷。
洗澡,洗头,衣服塞进洗衣机,张向阳坐在洗衣机旁洗袜子和内裤,洗衣机是房东的,很老的款式,洗衣服的时候轰隆隆的,整个阳台都好像在跟着震。
张向阳手浸在盆里,窗外还是狂风暴雨,他看向阳台窗,防盗窗一根根的铁栅栏,从里向外看,跟监狱很像。
他的“家”。
他的“牢”。
——贺乘风要结婚了。
一整个句子进入脑海,张向阳眨了眨眼睛,眼球有点疼,也有点涩,酸酸涨涨。
张向阳转过脸,继续洗衣服。
手掌搓了两下布料,眼睛却是越来越酸。
——贺乘风怎么会结婚呢?
——他们分手之后,他找了女人?
——他是双性恋?
——形婚还是……
浸在水中的手指顿住了。
张向阳抖了一下。
外头打了个响雷。
上大学的那个夏天,也是经常下这么大的雨,可天气却很热,又潮又闷,宿舍里没有配备空调,学生全往图书馆挤,张向阳窝在图书馆里,跟舍友一起看书。
有个男孩子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修身的橙色t恤,一条短得像女孩子才会穿的牛仔短裤,一双黑白格子的帆布鞋,腿毛刮得干干净净,在图书馆的灯光下,显得很白,手腕上挎着个黑色的皮质包,东张西望地正在找位置。
“哇靠,李姐来了。”
“真受不了……”
“看他穿的,太恶心了。”
“他可千万别过来……完了完了,他看过来了……”
室友们慌慌张张地躲在书后,互相交换着眼神窃笑,张向阳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竖起书,挡住自己的脸。
图书馆里像这样竖起的书有很多、很多。
张向阳的脸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