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她和十六岁的太宰治还能势均力敌,和二十岁、还是首领的太宰治之间就有点差距了。
但她并不气馁。
聪明人之间的头脑战,每分每秒都要精确计算,根本没有时间去消化情绪。
铆着一股劲,坚持不懈地和太宰首领缠斗下去。
这个过程中,岩永琴子也发现了,太宰首领握有某样力量强大的东西。
就这样,直到第二十次——
她推开天台的门。
“太宰先生,要是你跳下去,我也跳下去。”
站在楼顶边缘、沐浴在风中的男人转过身。
黑发被风吹得凌乱,红围巾也随风飘动,像在对他发出死亡的邀请。
岩永琴子走过去,在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住,定定地看着他。
读出了她眸里的认真,太宰治叹气,往里走了一步。
岩永琴子走过去,双手环住男人细瘦的腰身,脸埋在他怀里。
太宰治抚摸她的头发,语气无奈极了。
“不能这么任性啊,岩永。”
“任性的到底是谁啊,太宰先生。”
“岩永不会跳下去的,对吧。”
太宰治像是在确认什么。
“当然,花季少女的生命,怎么能轻易舍弃。”
岩永琴子抬起头,双手揪住红围巾两端,让他低下头来看着自己。
“为什么不等等看他的小说。”
“还有——”
“我想看你拆哑弹。”
“还想喝你调的酒。”
“想吃你做的硬豆腐。”
“想跟你去其它更有情调的酒吧,看更多的电影,吃其它口味的可丽饼,还想让你给我夹其它的娃娃……”
“这些事都还没完成,说什么可以了?”
太宰治一时无言。
天台只剩下风声。
鸢瞳里的雾气再次散去大半,只剩下几缕,若有似无地缠绕着。
他开口:“岩永,你最在乎的,不是维护公平和秩序吗?”
“我带领的港口黑/手/党,掠夺了无数生命,手上沾满鲜血……确实,只死一次过于草率了。”
“不过,被反反复复惩罚了这么多次,差不多也相抵了吧,我亲爱的神明大人。”
“这不对!”
岩永琴子皱眉。
“我根本不是想惩罚你,太宰先生,你明明知道。”
她退开一步,与太宰首领面对面,为了防止他跳下去,双手仍揪住他黑大衣衣襟。
“如果只是普通的杀人作恶,那确实要接受惩罚。”
“但港口黑/手/党并不是为了暴力而实施暴力,而是带着合理性、为了保护这个世界。”
“太宰先生的情况完全相反。”
她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
“明明是做了保护世界、守护秩序的事,却要因此而死?”
“这才是、太不符合秩序了!”
身为智慧之神,她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
太宰治克制隐忍地低笑,听起来却像是不堪重负的悲鸣。
他俯下身,与岩永琴子额头相抵,双手搭在她肩头。
“确实,我想要守护这个世界。”
“虽然想不起来是为什么想守护了,不过,这确实是我当初当首领的原因。”
“但是——”
“你比这个世界更重要。”
太宰治突然用力将她推开,往后连退几步,身体往后仰去,沐浴在风中。
“?!”
来不及了——
视线交汇,她看到那双鸢瞳中无限宠溺的感情。
男人双唇翕动。
“别救我了。”
“乖,听话。”
“……”
听话?
怎么可能!
岩永琴子脸色一沉,嘴角却反倒往上扬起。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太宰治原本轻松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
“不要……”
不要。
别跳。
求你。
下一秒,岩永琴子追随着他一跃而下。
虽然有善良的妖怪保护她,但守护秩序这种事,本就与危险相伴。
和这差不多、或者说比这更危险的情况,岩永琴子也经历过无数次。某种意义上讲,她的死亡经验比太宰治还丰富。
所以她现在并没有什么感觉。
甚至还有一种、游乐园的跳楼机也体会不到的快感!
风吹走了她的贝雷帽。
太宰治的红围巾也被风吹得往上飘。
他拼命朝她伸出手,然后紧紧握住,十指交织。
“不要。”
风把他们的话语切割得破碎,但好像,只要凝视对方的眼睛,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脚滑了。”
岩永琴子用遗憾的口吻说:“没办法了,那就一起殉情吧,太宰先生。”
他们在重力的作用下急速下坠——
周围的建筑在逼近,大地朝他们展开怀抱。
不行,不行,不行!
岩永会跟他一起死的!
太宰治尽最大的努力,调整姿势,让自己垫在下面。
但是,不行、不行的。
他精明的头脑怎么可能没计算到,这种高度跳下去,就算有人垫在下面,也绝无生还可能!
“没关系。”
岩永琴子倒是轻松不少,和之前的他角色情感像是颠倒了过来。
“反正太宰先生的目的不是守护世界吗,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了。我死了,也不会有影响。”
她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整张笑容洋溢的脸。
这是太宰治曾看过最喜欢的笑容,给他荒芜的心带来了慰藉。
现在却格外刺痛他的眼。
太宰治脸色惨白。
“如果你死了……”他痛苦地喃喃,“那我守护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此前所做的一切。
是正确的吗?值得吗?可以吗?
就不能用别的办法吗?
连最爱的人都守护不了……太失败了。
对了,他为什么非要死呢?
他到底是被什么控制住了?
“守护世界当然有意义。”
岩永琴子还在说。
“能和太宰先生殉情,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