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 120 章【三更合一】

老皇帝声音沙哑,一说?话,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几乎瞬间都靠拢到了盛言楚身上。

应玉衡是?江南大府出身,老皇帝看在江南府的面上故而过?问?应玉衡的终身大事,李兰恪就更不用说?了,一来有少?将军的愧疚在,而来李家是?帝师之门,老皇帝和李兰恪关系亲密,问?婚嫁就像长?辈问?候晚辈一样。

但盛言楚不一样啊,虽说?是?状元,但往年的状元也没见皇上追着问?有没有娶妻。

如?果说?底下?的贡士们羡慕应玉衡羡慕的眼睛都红了,那轮到盛言楚时,贡士们只恨下?不去手将一对眼珠子抠出来往地上砸,好叫老皇帝看看他们这些人,他们也想赐婚呐!

皇帝赐婚,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不出意外,新嫁娘定是?高门之后。

盛言楚是?商户,又是?寒门,如?今高中状元已经是?改门楣的大好事,再添一房娇妻,此生足矣。

大殿上的人皆屏息静候盛言楚的回话,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想看看老皇帝会给?盛言楚择个什么样的妻室。

盛言楚咽了一小口唾沫,胸口起伏了几下?,旋即长?腿一屈跪倒:“臣未娶妻。”

殿中贡士们鼻息厚重,心中暗暗叹气,得,他们不仅要吃状元酒,还要吃喜酒。

老皇帝则笑着点?头抚须,正想着给?少?年配个什么样的外家时,盛言楚跪地突然高声道:“皇上,臣有事要说?。”

“你说?。”老皇帝扶着内侍的手缓步往白玉阶上走,在榜眼和探花那碰了壁,如?今卡在嗓子眼的气终于能从盛言楚身上出掉,可见老皇帝心情十分不错。

盛言楚伏在地上的双手收紧,脆声道:“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老皇帝身子一顿,回头时脚一崴险些踩空台阶,这一晃吓得内侍官冷汗直流,殿中的百官看到这一幕呼吸都跟着费劲。

“皇上当心呐——”内侍官尖尖嗓音在大殿中焦急响起。

老皇帝咋呼地甩开内侍官的手,迈着步子走到盛言楚跟前,不动声色的睨着脚边少?年半晌,盛言楚心中犹自惴惴不安,见老皇帝没有像书?中暴君那般怒斥他,想了想,盛言楚续道

:“臣有难言之隐。”

这话就跟松树上厚重的积雪忽然哐当一下?往地上砸去,群臣登时议论纷纷。

“难言之隐?状元郎莫不是?那个不中用?”

“啧啧啧,才?十六之龄诶…”

“听?说?盛状元房中至今没有留人,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定是?了,男儿郎谁读书?时身边没个红袖添香的美人?”

“这状元郎倒也实诚,说?出来虽名声不大好听?,但若是?受了皇上的赐婚,岂不是?害了人家小姐?”

“对对对…”

盛言楚一口白牙差点?咬碎,这些文臣怎么不端壶茶去大前门茶馆做说?书?先生去?说?得什么都什么啊…

其实殿中不止文臣低声议论,就连武将那边也唠叨个没完,当然了,以?闻人将军带头的武将说?得几乎都是?嘲讽盛言楚不是?个男人的话。

而殿中的主角儿——贡生们,这些人就很有意思了,有人刚还嫉妒盛言楚嫉妒到发疯,这会子却对盛言楚充满了怜惜,毕竟不能人道的状元郎没啥好羡慕的。

李兰恪一对好看的眉头直接皱成了墨斗,而站在盛言楚旁边的应玉衡则是?目瞪口呆。

老皇帝也傻了眼,咋舌间暗叹少?年性子太直,不想他赐婚找个旁的理由便是?,何须将自己破烂底子往外掀。

“你起来回话。”老皇帝爱才?惜弱,见盛言楚玉面姣好,老皇帝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真就不行?”

盛言楚强笑一声,疲惫地解释:“皇上误会了,臣的难言之隐并非、并非…”

老皇帝耐人寻味地拍拍盛言楚的肩膀,饱含复杂地说?:“朕懂,朕懂…”

你懂个卵子。

盛言楚心累,嘴角抽了抽,快语道:“回皇上,臣幼年和原临朔郡郡守,现如?今的漕运总督卫敬卫大人认了干亲,卫大人至今无?子,臣许诺成亲后将膝下?嫡子改成卫姓做卫家子,此事临朔郡人人皆知?。”

“有这事?”老皇帝皱眉望向八位主考官,八人拢着手齐齐点?头。

盛言楚硬着头皮继续说?:“只这送养嫡子一项,怕是?很多人家都难以?接受,但君子一诺值千金,且义父义母将臣视为亲生子,臣毁信实属不该,

但这般做法之于女子不公,所以?臣不敢轻易成亲,只求来日能寻得一女子能看开这点?,臣定当对她感?激不尽。”

权贵世家女都盼着生嫡子拢住丈夫捍卫正房威望,应该没几个愿意将十月怀胎生下?的嫡子送给?他人抚养,哪怕卫敬对此子倾尽一切。

当然了,盛言楚也不敢保证会有低门小户的姑娘愿意,但他既跟卫敬做了保证,那他一定会信守承若,如?果老皇帝今日依旧坚持赐婚,他说?到做到,便是?顶着世族外家的怒火,他也会将嫡子送往卫家。

义父卫敬是?他幼年的指路灯,朝中很多事都是?义父教他的,如?若没有义父,他的秀才?功名可能会亡在静绥县令吴记手中,亦或是?他早已被杜开陷害死在乡试贡院也未可知?。

至于义母杜氏,用他娘的话说?,比他娘还要对他上心,他娘常说?义母杜氏若非碍于礼教人伦不好跟他太过?亲近,怕是?他这回上京赶考,义母也会跟着过?来。

卫氏夫妇对他仁至义尽,他不能背信弃义,所以?嫡子必须过?继。

“原来是?过?继啊,我?还以?为不举呢。”

“过?继原不是?什么顶要的大事,民间过?继挪宗不知?凡几。”

“可盛状元要过?继的是?嫡子啊!谁家姑娘愿意?”

“就不能换个儿子?庶子也行啊…”

程春娘就提过?让盛言楚过?继庶子,但盛言楚没答应,一来他不想娶二房,二来将庶子送给?卫敬,卫敬也许会收下?,但这无?疑将卫盛两家的关系推至深渊,要知?道卫敬从前是?有过?庶子的,可卫敬宁愿将刚出生的孩子抱到杜氏房中哭啼也不许小妾靠近,可见卫敬十分重视嫡庶。

最重要的是?,庶子也是?孩子,盛言楚不想因为他跟卫敬闹掰的原因而牵连到庶子头上,之于种种原因,盛言楚索性决定将嫡子过?继。

盛言楚一番话说?完后,老皇帝一下?没了赐婚的念头,盛言楚有一句话说?得很和老皇帝的心思,没有哪家小姐愿意将自己怀胎十月的嫡子送给?旁人。

既如?此,老皇帝挥了挥袖子坐到龙椅之上,半笑半叹地跟老臣们说?话缓解尴尬。

“探花郎有妻有子,兰恪还需再等等,如?今这状元郎信守不渝,看来朕这个月老不好做啊。”

吏部尚书?朗声而笑:“皇上,鼎甲三人的红线牵不上,这不是?还有一堆的青年才?俊吗?”

吏部尚书?其实想说?的是?:您老能不能别墨迹了,此刻正值殿试遴选中,操心人家的亲事还不如?早早的唱名,好让这些贡生戴红花骑马游街去,外头主街上不知?有多少?闺秀等着看新科进士呢!

“你呀你呀。”老皇帝笑着拿手点?吏部尚书?,吏部尚书?和老皇帝交情深,当即憨笑的退回文官之中。

赐婚风波过?去后,老皇帝沉吟片刻,选了个词牌和诗题后,便让鼎甲三人当众作首诗。

底下?等待多时的贡生们一听?到了作诗环节,才?复清明的眼睛又涨红。

金銮殿上做诗!能在金銮殿上作诗的人寥寥无?几,有此荣幸的除了鼎甲再无?他人。

盛言楚吁了口气,和贡生们一样,他激动的双手忍不住发颤。

一甲三人的诗文做完会由史官当场抄进史册,若不出什么大意外,盛言楚现下?做的诗文会跟着嘉和朝的史书?流传千古。

心脏砰砰直跳,盛言楚偷觑了眼应玉衡,好家伙,应玉衡手抖着抓笔都抓不稳,不过?盛言楚也好不到哪里去,脑袋里此刻就跟有几万根爆竹齐鸣似的,好在老皇帝很善解人意,给?三人各自备了一张小椅歇息。

坐定后,盛言楚的狂喜的心情稍稍静了下?来,一番思忖,三人纷纷提笔写起诗来。

三人一气呵成,等待多时的史官立马上前抄录,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文官忙颠着小碎步抻着脑袋张望,待吟咏完三人的诗文,文臣皆笑口大赞。

顾及写得诗文要留记史书?,三人皆铆足了劲去想,老皇帝没想过?要在诗赋上刁难三人,加之盛言楚诗赋上较之擅长?,故而一通下?来后,盛言楚收到不少?赞誉。

史官手速极快,眨眼的功夫就将三首诗摘抄完毕,而原稿则被文臣拿去品赏,老皇帝笑眯眯地捋胡子看着下?边文官为了首诗你争我?抢好不热闹。

“派人抄了来,贴至四门石碑供百姓赏析。”

自有掌科举的吏部

人员应声而去,这边品鉴诗文的欢闹过?去后,老皇帝居于正中,开始唱名一甲。

“——以?御试天下?贡士,传朕旨意,册盛言楚为鼎元状元,李兰恪为一甲榜眼,应玉衡为新科探花郎。”

激动人心的一刻终于到来,盛言楚欣喜掀袍和文武百官齐跪在地高喊陛下?圣明。

唱完一甲,接下?来就是?选二甲传胪官。

老皇帝定的传胪官是?俞雅之,俞雅之阔步上前听?封,虽没能超越堂兄俞庚斩获状元,但能考中二甲传胪已经够让俞雅之开心的了。

毕竟当初要是?听?了俞庚的建议走国?子监赤忠馆肄业,俞雅之定不会有今日大殿的荣恩。

老皇帝念完鼎甲和二甲传胪的名字后,便大摇大摆的走出金銮殿,俞雅之手握金榜圣旨紧随其后,路过?盛言楚身边时,俞雅之璀然一笑。

盛言楚嘴角弯起,整了整衣裳快步走到俞雅之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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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胪大典另设宫殿,盛言楚忙带着一干即将晋升为小进士的书?生赶过?去,甫一进去,老皇帝已经换了一件大红色龙袍,新科进士还没唱名不能进殿,只能站在殿外。

盛言楚三人精神抖擞的进去后,大殿四周顿起声乐,阵阵鼓声激动人心,进士们脸上皆绽出笑容。

俞雅之身为传胪官,这场大典自当由俞雅之主持,只见俞雅之神采飞扬地手持圣旨走到最前边静候,老皇帝直起身,开始第二次唱名三鼎甲。

大典上,老皇帝声沉如?钟,盛言楚三人的名字一落地,殿外立马有侍卫扬鞭呐喊,传胪大典所设的宫殿回音很强,侍卫的高喊声似是?能穿云裂石震天撼地。

三声唱名后,远在玄武大街高楼上等候游街的程春娘忽一激灵:“然哥儿,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我?家楚儿的名字了!”

“哪?”月惊鸿情不自禁地探头四处张望,险些被后边的人挤出栏杆,好在盛允南眼疾手快拉了回来。

程春娘手往皇宫反向指,兴奋的手舞足蹈,语无?伦次道:“在那在那,我?真的听?到了,有人在喊盛言楚!喊得是?盛言楚,还有应家儿郎!”

玄武街万人空巷,因距离皇宫最近,这一片成了老百姓翘首等金榜的最佳

地点?,人声鼎沸中,很难听?到皇宫里的高喊声,就在周围的人都认为程春娘站久头晕出现了幻觉时,一辆华丽的马车慢悠悠的从玄武主街城门赶了出来。

里头坐着的正是?在大殿上和盛言楚闹起冲突的五皇子,五皇子依旧是?那副久病不愈气若游丝的可怜相,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形容枯槁颜色憔悴的人一撩开车帘,玄武大街顿时安静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