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有点好笑,他曾经也有过一段中二时期,那会儿他特崇拜刘翔,总在电视或者广播里听见他的报道,幻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刘翔一样,打破记录一举成名,无数媒体争相采访,然后他能够特骄傲地冲着外媒镜头说一声,“谁说中国人拿不了冠军。”
但怎么都没想到,十年后,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意外走红,以这样的形式告诉大家,自己热爱射箭,曾经是国家队的射箭运动员。
胸口犹如岩浆滚过,烧得慌。
他看着白纸上的黑字,怀念起那段不那么清醒的时光,至少那会儿还有一个坚定的目标。
王恺静坐在他对面喝咖啡,看见少年宫外有许多家长排着队,大多都是些上了岁数的大爷大妈,有骑自行车,也有开电动车的,全都停在门口。
保安似乎不怎么管事儿,那么多车辆,几乎快要将人行道给堵住了。
过了一会,他的视线从外边收回,说:“如果有什么冒犯到你的问题咱们可以修一修。”
“没事。”李浔将台本递回去,“都可以问。”
“好的。”王恺一点头,微笑道,“那我们就开始了。”
摄影师调整角度,黑色的镜头就好像人的眼睛一样,聚焦在李浔的脸上。
“还记得第一次接触射箭是什么时候?”
“小学六年级。”
李浔的眼前出现一条青石板铺成的羊肠小道,两侧是低矮的平房,白墙青瓦,日光下的阴影遮住了半条小巷,小道尽头是喧闹的集市,正是过年的时候,所有商铺都把东西堆到门外叫卖。
很多小孩儿吵着要烟花,糖葫芦,爆米花,糖炒栗子但他对那些东西全都不感兴趣,攥着兜里的一打毛票,走向中年大叔的摊位。
“那天抱走了三个娃娃,第二天再去,那个大叔的摊位就涨价了。”
王恺克制着没有笑得太大声,又问:“后来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踏入了这个行业呢?”
“十九岁那会儿,在全国射箭锦标赛上拿了冠军,就被批准进入国家队了。”
王恺:“那还记得你第一天进去报道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吗?”
“当然,那会儿正巧赶上冬训了,北京的天很冷,我记得我到那儿已经很晚了,还下着雪,我不认路,只好打电话,找当时跟我联络的那个教练,问他怎么走,结果他直接蹬着个自行车出来接我。”
王恺惊讶道:“那当时就你一个人去的吗?”
“对。”
“十九岁的时候啊?从南城到北京吗?坐火车过去的?”
“嗯。”
“不觉得害怕吗?”
“现在想来是挺可怕的,毕竟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走丢了就不得了了,但那会儿年纪很小,只觉得这座城市的夜晚怎么这么亮堂,饭店、夜市灯火通明,新奇多过于恐惧。”说到这,他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比划手势,“我还记得当时我教练接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来来来赶紧把衣服穿上’,他估计是怕我冻着,带了件超厚的绿色军大衣。”
“啊……我也有类似的经历,在异地他乡,这样的行为会让人倍感温馨,甚至会影响到你对这座城市的印象。”
“嗯,”李浔重重点了下头,“教练平时也很照顾我们,会邀请我们去他家里吃饭,平时攒的小吃也都会留给我们。”
“感觉就像带了一帮孩子,你现在是不是也深有体会。”
李浔笑起来。
王恺是个挺会聊天的人,采访过程没有李浔想象的那么紧绷,越聊越轻松,如果没有那台摄影机,更像是和某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的聚会。
最后,王恺放下手中的台本:“那么最后我再替广大网友们关心一下,你有想过重新回到国家队吗?”
这问题并不在台本之上,李浔怔了怔,扫了一眼镜头,又看向王恺。
沉默思考之际,少年宫的又一次响起来,一大堆背着书包的小孩儿一蜂窝涌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