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手上朱批未停,并没有要赏眼往下望的意思,而堂下的方啼霜则低眉敛目,心里早已慌作了一团。
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死,但他还并不是很清楚“死”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阿爷一下就死了,只闻丧音,不见尸骸,阿娘和他都伤心极了;阿娘则是病死的,死前一直在吃药,用了很长时间和他告别,然后还是一下就死掉了,他也很伤心。
每每想到他们,方啼霜都会哭,所以他觉得,人死了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了,意味着疼痛与伤心。
可剩下的亲人们都已经为他的死伤心过一次了,现在他如果再死一回,还会有人为他伤心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堂上的裴野终于停下了笔,冷目望下去,在瞧见堂下之人后,他却是一楞。
但那种怔楞只在他脸上停留了半刻,几乎是转瞬即逝,很让人疑心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方啼霜身边侍立着的千牛卫躬身开口:“禀陛下,便是此人夜半三更鬼鬼祟祟地在大明宫中乱走,问话不答应,腰间也未坠宫牌,很是可疑。”
“抬起头来。”裴野冷声道。
骤然听见他的声音,方啼霜心里猛地一紧,那种被猛禽死死盯住的不适感又浮上来了,他咬了咬牙,然后怯懦地抬起了头。
他只抬了头,却并未抬眼,但那张脸太过出众,裴野又记性太好,连他眼头旁有一颗小痣都记得清清楚楚。
地上这人毋庸置疑,正是那日他在芙蓉园中碰见的那位“小宦官”,此人的出现,让他十分好奇。
他是这皇城的主人,也是这天下的主子,可哪怕他能生杀予夺、只手遮天,却也查不到这人的身份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