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姥姥家是县城平房,堂屋正中摆一张四方麻将桌,从中午到夜里,秦宇就没见桌边缺过人。他姥一般盘踞在坐北朝南的圈椅里,右手夹根烟,搬牌出牌,吸烟掸灰,全凭一手搞定。而她的左手边放着一本圣经,上面搁着烟盒和零钱。
秦宇刚去那阵,他姥时不时把他叫过来站旁边,右手扔出张牌:“二条!”左手在圣经上敲两下,“小宇啊,人有原罪,你知道原罪是什么吗?”
秦宇对她说:“姥,我回不去学校了,不上学不算犯罪吧。”
他姥说:“你理解的犯罪也不对,主所说的犯罪,就像是箭手错失了箭靶。没有目标,盲目的生活下去,就会持续受苦并且制造苦难,这是原罪。”
秦宇没说话,他姥看着牌面,问:“懂我意思么?”秦宇站在桌边说:“懂了。”他姥问:“你说说我什么意思?”秦宇说:“你是说我上学也没用,姥,你思想真开明。”
他姥抬头看他一眼,转手从桌上吃了张牌,指着他叹了口气:“有空看看圣经,主会保佑你的。”她分了个空将牌插进去,然后整牌搬倒,“我胡了。”
另外三家怨声叹气,将麻将揉的噼里啪啦响,他姥将赢来的钱都搁到圣经上边。秦宇记得那本圣经是描金的,厚重贵气,页边闪着光。秦宇没翻开过圣经,只是一直记着他姥说过的这几句话,他可能要花更多时间去搞懂它们。
直到后来他妈迁坟,白发送黑发,他姥再次大病一场,圣经就搁病床旁边,只是她再也下不了床了。直到他姥离世,在地下永远陪在女儿身边了,秦宇独自生活,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懂得那几句话的意思。
第12章 旋转舞厅(五)
整座城市渐渐沉入黑夜,饺子馆已经打烊了,舅妈一定正在后厨准备明天的饺子馅,而宋满峰应该随便挑张桌子坐下,开始算今天的账。这些事情都成了定律,秦宇不用猜也知道。
他不着急进屋,揣兜往前溜达了几步,晚上起了阵小凉风,吹着舒服,是天然免费的空调。接到陈新月电话的时候,他也并不太意外,好像冥冥之中你挂念着什么,总能收到回应。上次已经把她的号码存下了,陈新月这三个字头一次完完整整出现在屏幕上。秦宇看着,忽然觉得这名字很适合晚上,只是不够圆满,毕竟是新月。她要是叫陈满月多好啊,也不算难听。
秦宇接通电话,说:“我发现你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