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她入职老年大学当教员,在校长的提议下开了英语兴趣班。与培训学校的英语补习班不同,这个兴趣班的内容以休闲娱乐居多,上课对象大多是事业单位和国企的退休老人。她一般先放映国外原声电影片段,然后教老人们说一些简单的英文对白,或者教他们唱英文歌,每晚一堂课。这对安小朵来说既轻松又愉快,妈妈也是看中这一点才同意她来这里工作的。记得回来的头几个月,她每天都被关在家里调养,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睡,她在qq上跟褚葵说自己都过上猪一般的生活了,把忙得团团转的褚葵羡慕得直骂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回家的这一年算是在平淡岁月里度过的,如果说有什么比较难忘的,仔细想想也能挑出几件,虽然都跟她自己没有太大关系——六月末,何碧玺正式退出了娱乐圈,她召开记者会郑重其事地宣布了这个消息。安小朵特意从网上下载了完整的视频来看,她脸上的妆很淡,笑容明丽,头发挽起来,穿着一袭修身的浅色连衣裙,款式简洁大方,整个人显得优雅从容。她说自己的事业已经达到一个巅峰,现在她已经做好准备去攀另一个高峰。
另一件事是关于乔柯的,他从南非回国,不久就升了职,跟褚葵要了她家的地址,大老远跑来看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是他在南非认识的,已经带去见过家长。乔柯临走前偷偷问她会不会觉得他不够长情,安小朵大笑,说:“乔柯,咱们是老友,你找到自己的幸福我替你高兴,你好好珍惜人家,别再吃着碗里的还瞧着锅里的!”
她说得直白,乔柯难免有些尴尬,讪讪地笑起来,心里有几分惆怅,有几分失落,还有几分不舍,然而他转头看见不远处女友温柔甜美的笑容,他的心就坚定下来了,快步走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
再有就是褚葵怀孕了,已经过了头三个月,本来说好这个月要来看她的,但余章文打电话来说褚葵直到现在还每天都吐得一塌糊涂,恐怕来访计划是不能成行了。
安小朵偶尔也会想那个失去了快一年的孩子,她知道那是个男孩子,下来的时候护士用白布包了起来,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才给她看了一眼,隐约看得见五官。如果当初他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不知道是会像黎孝安多一点,还是像自己多一点?
这个念头也只是一晃而过,她不敢多想,怕自己想多了会钻牛角尖。现在的生活她很知足,继父对她很好,关爱有加,当她是亲闺女一样地疼爱,妈妈更年期之后性情大变,对她温柔得不行,每天嘘寒问暖,不再像以前那样即使心里爱她也不好好表现出来。但是继父说妈妈对他没什么差别,这个安小朵就不懂了,或许——这就是差别对待!
下了课,她回办公室收拾东西要走,发现包里的手机有一个未接电话,点开来看,是褚葵打来的。
她边走边回拨,走到楼梯口时褚葵接起来,第一句话就说:“小朵,你知道了吗?李萌慧昨夜走了。”
她顿住脚步,有点不确定地问:“走了?”
“嗯,她那个病拖了这么长时间,也算医学上的奇迹了。”
安小朵怔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实回来后她跟吴立轩联络过一次,得知李萌慧的切除手术还算顺利,术后她也挺积极配合放射治疗,坚强地与病魔作斗争。
安小朵心里当她会好起来,所以这时骤然听到她过世的消息,不由得感慨生命无常。
挂了线,她将手机塞进包里,走下楼梯。从停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她没立即跳上车,而是两手扶着车头从树下慢慢走过,平底靴踩在厚厚的树叶上,她此时没有往日的愉悦心情,步伐显出了几分沉重。
这一夜,安小朵睡眠质量不佳,到快三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还做了个梦,梦里李萌慧冲自己笑,还是当初两人在郦洲相遇时的模样,亭亭玉立的,笑容恬淡脱俗,她跟自己说:“小朵,我走了,你一定要幸福。”
早上安小朵被闹钟叫醒,发现枕头套上湿了一块,她摸了摸脸,心说应该不是自己流口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