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越说越恼,气得呼呼喘气,停了下来。
韩奕羡面上笑意淡去,他克制着心内的不豫表现平静。随手搁下茶盏,他垂头微敛了眉眼静默无语。
母亲说的他何尝不知。除却对卿儿不公的评语,母亲所言句句属实。师氏贤淑识大体,又温婉柔情善解人意,实在是难得的贤妻。对她,他不无欣赏甚至说得上有几分喜爱。私心里更有着些愧疚。娶她进门,他自然想着要善待她。可母亲要他一碗水端平,确乎为难。他端不平。
若说他对师氏抱愧,那么对卿儿他愧意尤甚。且与之不同的是,他对卿儿的愧疚里还夹杂着深深的亏欠,和浓重的心疼。原就是他负了她。他许她朝朝暮暮,却到底言而无信违背了他们的誓言。更令他问心有愧的是,他不单另娶了师氏,还许以其正妻之礼。即使卿儿不在乎这些虚礼,但始终是他,是他韩家做得不地道,累她与岳丈虞夫子失了颜面。
母亲责她自私短见,斥她没有劝他去西院,他心里对此的感受却大是不同。卿儿确实不曾出言相劝他去西院,但他怎么可能因此而怪责于她。卿儿不比锦凤玲珑心肠,她最是纯真憨直。生得幽静恬淡面孔,却娇怯若兔拙朴近痴。
她爱他,所以开不了口勉强自己劝他去西院。她从来如此。可以为他逆来顺受,为他忍耐委屈,却绝不装大度为了所谓的贤名,而主动将他推给别的女人。心随念转,韩奕羡心头泛起丝丝酸楚的甜蜜。
其实这些日子他虽一直歇在她那里,但真正陪着她们母女的时间并不多。白日里他要忙事,早早顶一头清寒出门,再然后踩着灯影披星戴月的归家。往往他回去,荷儿早已酣然入梦。只有她给他留着门,在灯下痴痴的等。
母亲怪他偏心。他没法不偏心。
不是没想过要顾及一下师氏。可心总是自有主张,不爱牵强。每每自外院行往内宅,临至分叉口,脚步犹疑半晌,心中思量再三。却终是遵循本心,踏上了去北院的回廊。
自有了荷儿她笑容增多,再不似以往那般不自觉便要颦了眉,小脸戚戚泫然若泣。而今,那两道秀气的眉不再笼着化不开的愁思,两只明眸亦不会常常起雾,滚落泪珠。他越来越多的看到她的笑容。
那张梨花般清丽的脸上,眉眼弯弯浅笑盈盈。两颊随笑容漾起的小梨涡,清甜可人笑颜如花。真真笑到他心里,让他百看不腻须臾不舍分离。只要看到她的笑脸,他的心就会放柔下来,柔柔的,软成一片。
她开心,他便如人饮蜜,比自己开心还要快活。他惟愿她就此开怀下去,再莫若先前未生荷儿时那样终日沉寂,郁郁寡欢。
韩母久未等来儿子的回应,心知他必是不爱听她数落他那心头肉儿。如是一想,不由益发着恼。正待发作,突又看他蓦地扬起唇角,笑意温柔。几欲破喉而出的怒气,便被生生压了下来。
她疑惑的端详儿子,不大能明白他的意思。顾自暗暗揣测了下,她的脸色更难看了。此刻儿子在想什么,她已经了然于心。
还能在想什么?
笑得这般温存,除了是想他的眼珠子,还能是谁!敢情她刚才说的话都白瞎了!她就知道,举凡牵扯到北院那个,她这儿子就要不对劲儿!韩母恨恨,实在闹不清,那扫把星究竟是给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怎就把他给弄得这么神魂不舍,五迷三道的!
“羡儿,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不但是夫君,更是一名父亲!不单有一个女儿,你还有两个儿子!”韩母彻底冷下脸子,扬高了音甚是不满的冲着儿子怒声斥道:“你看看,自打回来俩哥儿你见过几次?难道为了她们母女,你自个的儿子都不要了吗!啊?白日里你事务繁忙,娘无话可说。但你晚间好歹要过去西院瞧瞧,见天儿的只晓得宿在北院里,这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