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夫人当然不是自己来的。她可没有孤身一人勇闯公主府的自觉。带来的侍女和婆子在愣了片刻之后,惊叫着将她扶起。齐夫人站起身,满身洗脸水,面目狰狞。
安恬没兴趣听别人骂街,眉头一皱,绕过她就往门外走。齐夫人没见过这种披头散发就往外跑的女人,当时就愣住了,很不幸地错过了指责安恬的最好时机。
安恬走到门外就喊道:“侍卫呢?侍卫都去哪里了?今日是我大婚之日,你们就随便放人进来,明天你们岂不是要放刺客进来?”
齐夫人听她这话,气了个倒仰。她刚被泼了一身脏水,加上被沉重的铜盆砸过脑袋,此时脑子不是很清楚,脑子一热便脱口而出:“放肆!当着阿母,你竟敢说这种话……”
安恬蓦地回头,冷冷地看着她。齐夫人下意识地倒退几步,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顿时如三九天浸入冰水一般,浑身发冷起来。只是转念一想,她儿子贺英磊原不想娶这位公主的,只是公主执意要嫁,才逼得皇帝不得不赐婚。今天她刚进门,难道还敢忤逆婆婆不成?
于是她挺直腰背,尽力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
安恬真的想笑了。她有原主的记忆。这江朝的风俗类似华国的秦汉,而且女性的地位还要更高。
女儿有继承权,女子的嫁妆是私有财产,未婚女子若六岁以上死亡,需葬入祖坟;父兄有爵位的女子,出嫁后去世,通常会由娘家迎回尸骨,葬入祖坟享受祭拜。
——此类规定,比安恬去过的任何一个古代世界都开明。
而安恬是公主,宁安帝更是天底下爵位最高的统治者。若是一月以后,安恬拜过贺家祠堂,给贺家各位祖宗上过香,那齐夫人占着婆婆的名分,勉勉强强还能算她半个阿母。而现在?安恬今天刚刚进贺家。她半只脚刚进门,圆房都没圆过,齐夫人竟然以阿母自居,就算安恬答应,宁安帝也不会答应。
安恬淡淡地道:“是吗?不如我去问问父皇,我阿母到底是谁?”
她的语气很柔和,但齐夫人只觉得汗毛倒竖。明明是夏末最热的几天,她却感到冰冷刺骨。
其实这事儿并不严重。只要公主不计较,宁安帝也不会出面做这个恶人,给驸马家里人没脸。但现在安恬明显不是不想计较的模样,一旦找上宁安帝,她不敢想宁安帝会如何处置。
她不敢赌在皇帝心里,是继后的嫂子更重要,还是元后的女儿更重要。她不敢赌,因为事实上她的心里早有答案。
齐夫人权衡良久,决定暂时低头:“公主,只是戏言,戏言尔。”
安恬看着她微笑起来。笑容很暖很温柔:“戏言吗?齐夫人很喜欢戏言?我算夫人的晚辈,不好随便说,不过……希望夫人以后少戏言几次,毕竟我母后已经去了十几年呢。”她将“去了十几年”几个字说得极重,不等齐夫人反应过来,便回头看看出去一趟已经回来的翠芝,冲她招招手,便扶着翠芝的手,慢慢回房间里去了。
齐夫人在门口呆呆地站了许久,站到淋湿的衣服几乎被夜风吹干,才头重脚轻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