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在她额头上轻轻吻过，温柔低笑道：“我只带上你就够了。就怕到时候我先走一步你不愿意跟我走。”

林青薇慌忙点头，道：“愿意的，我愿意的。”

一生的时间，漫长却又短暂。宫里的旧人换新人，来来去去，后宫里却从始至终只有一位皇后。帝后本身就是一个传奇故事，为宫里宫外的人们所唱诵。朝堂上的官员更新换代，再无一人劝过皇上充盈后宫。

宫里的太妃们渐渐老去，一位一位与世长辞。但后宫中没有因此而冷清下来。皇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公主选了自己钟爱的驸马共度一生。萧家的子孙血脉依然开枝散叶，儿孙满堂。

还记得旺旺雪饼才学会趔趞走路的时候，萧晏很早便要去上早朝。林青薇带着两个孩子等着父亲下朝后回来用早膳。百无聊赖之际，她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往正玄门朝殿那边走去。

朝殿上百官齐立，与皇上商讨着朝廷大事。皇后带着皇子和公主，就坐在朝殿的门槛上，面朝外，看着宽阔的广场，看着东边的旭日缓缓升起。

萧晏高坐龙椅，他稍稍一抬视线，便能看见门槛那里娘仨儿的背影。那么美好，那么安宁。

林青薇说，她要带着孩子来听父亲的朝政。让孩子将来长大以后，皇子能做个明君，公主能明白大义和事理。

林青薇晚年的时候总喜欢开玩笑，她问萧晏：“你觉得最后是你先闭眼还是我先闭眼？”

萧晏都紧紧抱着她，道：“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辈子哪够，他没有活够，没有和林青薇在一起够。

林青薇依偎在他怀里，自顾自又道：“虽然你比我年长，照理来说是你先闭眼。但我还是希望，我能在你前面。”很早很早以前，她就这么想了。所以在费心保养萧晏的身体时，她对自己有所忽略。

萧晏没想到，林青薇竟真的一语成谶。

林青薇以往在萧晏上朝时习惯了早起。后来萧晏退位给太子了，她也还是会早起。只不过身边儿女都长大了，儿子登基当了皇帝，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牵着儿子女儿的手去朝殿坐在门槛上听萧晏上朝。

可是她却可以和萧晏一起坐在门槛上听朝。萧晏很宠她，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无条件答应。

于是一双老夫妻时常坐在那里，看朝阳，看偌大的广场寸寸亮开。

这日林青薇照旧头依靠在萧晏的肩头上。她眯着眼睛，有些迷离地看着宫宇屋顶的琉璃瓦，红日正从那里缓缓升起。林青薇对萧晏说：“日头真美啊，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萧晏点头说是。

林青薇又道：“其实我很害怕，也怕我走了以后你找不到我。”

萧晏说：“找得到的。一定找得到的。”

后来林青薇眼睛闭上了，就再也没睁开。那一双相依偎的背影，成了百官们心中永远的雕像。高高在上的年轻皇帝，哽咽着喉，早已泪流满面。

萧晏抚摸着林青薇苍白的头发，叹息道：“不管是先走还是后走，没在一处，都会感到孤独的。”

他不想孤独，更不想林青薇孤独。

年轻的皇帝把母亲抱回长衍宫后，萧晏合整着衣衫和她躺在一处，侧着身，安然宁静地看着爱妻。等到宫人发现时，他也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老一辈人的故事已经慢慢淡去。但新一辈年轻的人们的故事才将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