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广寒宫

妾无良 小夜微冷 3523 字 2024-01-03

我看见姚瑞忽然从后边推了把梅濂,梅濂咬牙切齿地扭头,怒瞪姚瑞。

姚瑞努了努下巴,用嘴型示意:“你说。”

梅濂白了眼姚瑞,深呼了口气?,上?前数步,抱拳躬身给李昭见礼,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启禀陛下,臣等和娘娘皆担心您的身子,这、这……臣等建议,暂、暂时?由六部监国?,您先安养段时?日?。”

李昭沉默了片刻,眯住眼,看向床边的杜仲,问:“朕这是……活不了了”

杜仲收起银针,忙跪下

回道:“不不不,陛下中毒虽深,但有药可医。”

就在这时?,一旁坐着的杜朝义忽然愤愤地甩了下袖子,噌地一声站起来,老人剜了眼儿子,直面李昭,皱眉道:

“陛下,老臣是快进棺材的人了,今儿便是冒犯天子,也要说几句实话。其实陛下的身子如何,您自己心里最清楚,病根是多年前三王之乱时?惊惧焦虑之下生?起的,加上?十年如一日?的勤政,身子虚耗极快,若非小儿杜仲悉心调养照料,您活不过四十。此番又中毒,更加损伤元气?,若是再?强撑着日?夜辛劳,怕是只有三五年的光景了。”

三五年?

我心猛一咯噔,头嗡地一声炸开,木然地扭头看向李昭。

李昭显然也楞了下,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他没言语,怔怔地盯着床顶看,笑了笑:“朕知道了。”

转而,他冲底下的朝臣、郑贵妃和李钰等人挥挥手,孱弱道:“朕无事,会善自保养的,忙了数日?,诸爱卿也累着了,都?退下吧。”

梅濂和姚瑞、孙储心等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李昭话已至此,其实很明白了,他并未接受诸臣的建议,依旧会亲力亲为地执政,直到油灯枯竭。

我明白,这是帝王的使命,他生?下就是做这个的,可,可怎么就那么让人心里不舒服呢。

这时?,我察觉到手一暖,垂眸看去,原来是李昭抓住了我的手,他轻轻地摩挲着我,眼里含着歉意,还有许许多多复杂之色,最后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妍华啊,朕心里烦的慌,你陪朕说说话吧。”

我心里憋闷得厉害。

总有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于?是,我低下头沉默不语。

我将他的手推开,坐在床边,明明心里有很多愤怒、埋怨、心疼还有劝说的话,可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最后,我避开他的灼灼目光,抿唇笑了笑,说:“你好好歇息罢,殿里有些闷,妾、妾出去走?走?。”

说罢这话,我起身就往外?走?。

睦儿和李钰都?追了上?来,我挥挥手,让他们兄弟在陛下跟前侍疾,别跟出来。

……

其实我也不知道往哪儿去,就是心里烦,想找个清静地躲一躲、静一

静。

深夜凄凄,天上?的弯月被一抹黑云遮住,所有的星子似乎失去了要追捧的光,也不再?闪烁。

凉风徐徐吹来,掀起我的裙角,宫里仿佛少了大半人似的,寂寥非常。

我前后皆护着不少侍卫,两个宫女打着灯行在头里,照亮方寸之地。

经?过一场短暂却激烈的硝烟,御花园里的牡丹、芍药折了腰,花瓣散落一地,被人践踏成花泥,墙壁和回廊上?的鲜血早已干涸,腥味和画香混杂在一块,让人心里不舒服,巡夜卫军披坚执锐,正?在到处搜查有无漏网之鱼。

一切的一切,又都?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偏偏又发生?了很多。

正?在此时?,我听见身后传来阵环佩叮咚声,转身看去,从游廊尽头走?来个略胖富态的女人,是郑落云。

她穿着宽袖大袍,梳了盘桓髻,髻上?簪了朵将开未开的牡丹,耳上?戴了金珠耳环,化了淡妆,虽不甚美,但举止投足间尽显雍容贵气?。

郑贵妃疾步朝我走?来,给我行了个礼,笑道:“皇后娘娘脚步好快,臣妾都?快追不上?了,瞧瞧,这肚子里定怀了个哪吒,踩着风火轮吧。”

这些年我同?郑贵妃关系不错,打趣她:“你若是再?多吃些烧鹅,更追不上?喽。”

我俩相视一笑,让随行的太监和侍卫莫靠得太近,并排走?在幽静的长?街。

我手挽住郑贵妃的臂弯,愁绪涌上?心头,长?叹了口气?,鼻头发酸,脚下如千百斤般沉。

郑贵妃轻拍了下我的手背,柔声道:“陛下叫我出来开解开解你,他知道你担心他,说外?头更深露重,让你略走?走?就回去就寝。”

我苦笑了声:“对啊,他什么都?知道,可却……”

郑贵妃默然,叹道:“国?君死社稷,他素来先国?而后己,难免会辜负了身边人。”

我用手背将脸上?的泪抹去,扭头看着郑贵妃,柔声问:“姐姐,你恨他么?”

“作为女人,我心里难免对他有所抱怨。”

郑贵妃眼里似有泪光,冲我莞尔,挑眉一笑:“可他的胸襟和胆魄我却是很敬服的,当年若不是他的信重决定,我不会有机会走?

出宫门、走?出长?安,去广袤的天下看看,更不会立下那点?微薄功劳,他吧,有时?候疑心病犯了的确让人恨,可我也做过不少错事,若换做先帝,早都?赐我毒酒了,可见,他是个好人哪。”

我和郑贵妃再?次沉默不语,一起往前走?。

走?着走?着,我俩忽然笑出声,岔开这个话头,聊起了旁的。

就在此时?,我发现前头人影绰绰,隐约能听见争吵声。

走?近后发现,竟是萝茵和袁敏行等人。

萝茵相当狼狈,发髻歪在一边,有一部分长?发凌乱地散在背后,脸上?的妆早已被泪冲散,身上?的纱衣撕裂了好几条,露出莲藕般的玉臂。

此时?,萝茵哭得好不凄惨,跪在袁敏行脚边,双手抓住袁敏行的袖子,凄声哀求:“驸马,我求求你了,你深得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宠爱,你同?他们求求情,要不再?找一下五弟,让我把娘带走?吧,她疯成这个样,若没有人照顾,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袁敏行一把将袖子抽走?,他愤愤地瞪着萝茵,再?也没忍住,扬手打了妻子一耳光,喝道:“什么驸马!你竟还当自己是公主?”

袁敏行气?得浑身发颤,手指着萝茵的脸,斥骂:“你还敢替那贱妇求情?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怎地就遇上?了你这克星,前脚和梅鉴容私通,后脚又要去色.诱年岁都?能当你爷爷的将领,你究竟有没有羞耻心!我被人嘲笑罢了,可你和你哥害得我爹都?抬不起头,他是堂堂首辅啊,如今却被弄得要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