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达齐没言语,扶着张素卿出?去了。
……
殿里再?次陷入了安静,宫灯里的烛焰似乎感到了不安,左摇右摆。
脂粉和龙眼核般大的珍珠散落了一地,虽说焚着龙涎香,可?依旧遮盖不住那腥臭的尿味。
李璋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泪,端铮铮负手而立,站在拔步床前,面无表情地盯着李昭,他让小武去换身衣裳,让我打盆水来,给?陛下擦洗。
我担忧地看了眼这对父子,低头疾步走了出?去。
瞧着今晚这架势,张达齐是对李昭起?了杀心,够很的,李昭永远消失,只要我们找不到,那么勤政殿昏迷的那个假的,就永远变成了真的。
在我打水的时候,换了衣裳的小武来小厨房寻我,同我说,他已经将李昭的位置报给?了大福子,密道?里的卫军挖掘
得很快,估计天明就差不多了,并且,他还将杜仲写在帕子上的病症和方?子交给?了杜老,杜老改了两味,已经去制作丸药了,估计得两个时辰才能送来。
还有一事,蔡居私下逃了,哪知正好被守在城外?的五军营斥候抓住,拷问下才知,蔡居察觉事有不妙,连夜收拾细软,准备去找小明珠,后半辈子隐居,不再?掺和进争储夺位,哪知命不好……
……
在我和小武端着水盆进到正殿时,发现李璋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父亲,而殿里的其余太?监则在拾掇满地的狼藉。
我过去给?李璋屈膝见了一礼,从?柜中抱出?床新被子,给?李昭把淋了尿的那床换去,随后,我又拧了个手巾,跪在床边,替李昭擦洗头发和脸上的脏污。
李昭闭着眼,他呼吸依旧虚弱,兴许担心我被李璋察觉出?不对劲儿?,他看向李璋,与他儿?子对视,勾唇浅笑:“怎么这幅表情,外?头的事不顺?”
李璋冷笑了声,用小指抓了下侧脸:“顺不顺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父子俩不说话了。
李昭盯着床顶发呆,李璋则盯着地上散落着的一颗珍珠出?神。
这时,李璋弯腰拾起?那颗珍珠,指尖摩挲着珠子,不知想?起?了谁,眼圈忽然红了,他将珠子紧紧攥在手心,恨道?:“我给?过你机会,但凡你能容得下明珠一丁点,我今日也不会造反,是你逼的,都是你逼的。”
“来历不明的野种,朕为何要认。”
李昭嗤笑了声,随之,他缓缓地扭头,看着儿?子,极尽嘲讽:“六部尚书中有四人支持睦儿?,海明路迟早被排挤出?阁,沈无汪敢叛朕,兴许和你外?祖张致庸有点关系,但本质还是因为他迟早会被路福通和黄梅取代,蔡居爱权,想?独掌司礼监……其余的那些宗亲和中下层官员,因为好处才向着你,你自小软懦,没那个胆子造反,想?是被逼上梁山了吧。”
“呵。”李璋鄙夷一笑:“你真这么以为?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对,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
李璋深呼吸了口气,指头将眼泪揩去,忽然手附上自己的侧脸,问:“知道?不,今日袁师父将
我拉在一边,质问我是不是起?了夺位的心,又问我,是不是想?要推翻新政。我说是。师父好生气,当即打了我一耳光,骂我糊涂。可?是我不恨他,我反而很高兴,你知道?为何?”
“朕怎么知道?。”
李昭颇有些不耐烦。
“是,你当然不会知道?。”
李璋背过身子,用袖子将泪抹去,冷冷道?:“我最喜欢吃什么菜,你知道?么?你不知道?,可?首辅知道?。每年到九、十月,他总会让人去澄阳湖去弄新鲜的蟹,亲自酿菊花酒,将我叫出?来,与他月夜游湖,吃蟹饮酒;前年我脚上起?了个脓包,疼痛不已,我怕耽误了给?你请安,强撑着,一瘸一拐地去勤政殿给?你磕头,你没注意到,你只知道?李睦顽皮,爬树跌了下来磕破了头,着急忙慌地让太?医给?李睦医治,训斥责打跟前的太?监和侍卫。可?首辅看出?我病了,问我脚怎么了,他亲自给?杜仲下帖,让太?医到王府给?我看脚,当时脓血粘住了鞋袜,脱不下来,我疼得满头是汗,是老师用剪子亲手给?我剪开鞋面的,第二日,他又让人送来了两双宽松些的鞋子,并上书给?你,说我身子不适,近日不能给?你天不亮就请安,你呢,不痛不痒地让太?监过来问了几句,赏了些果子,我全家都得跪下谢恩。”
“朕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这些琐事,再?说了,朕难道?对你不好?十多岁头上就给?你封王,怕你被人奚落,也给?你赐婚了门?好亲,当年你做了多少?错事,朕难道?没挡在你前面,一力替你承担,全给?你处置了?张氏犯错,朕难道?迁怒到你头上了?”
李昭别过脸,没去看李璋。
“对,你对我真好。”
李璋冷笑数声,接着道?:“首辅打我,是恨居然教出?个与他背道?而驰的小人,可?我知道?,他更多的是担心我,怕我争储不成,不得善终,我不恨他,我反而很高兴,有时候我就想?,如果他是我亲爹,该多好,哪怕他无官无地位,哪怕师母不识字,又是农户出?身,可?我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
李璋摇头,嗤笑道?:“但我就介意你打我,你不是作
为父亲打我,你是因为李睦那个狗崽子打我。”
“那是你先?算计睦儿?的!”
李昭怒急,挣扎着要往起?坐。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