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相媚好(下)

妾无良 小夜微冷 3641 字 2022-10-06

隔间不甚大,只放了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是燕娇几年前提出来,原是想暗中考察铺子里的管事和伙计们有无用心接待贵客,年底根据考绩,发放额外的赏银,没想到今儿竟有这么个用处。

我坐到椅子上后,秦嬷嬷立马将贴墙摆放一尊佛龛挪开,登时就露出巴掌大小的空隙,正巧能看到墙后贵客间的光景。

贵客间是专门接待高门贵妇的,故而布置得阔气辉煌,地上铺了厚软的织金毯,所用器具皆是红木,更衣内室外立着个一人高的木屏风,上头请名家画了《簪花仕女图》,桌上摆着西洋钟和名贵的血珊瑚摆件,漆盒中是精致香甜的糕点,茶具都是一用一换的定窑瓷杯。

此时,贵客间里有不少年轻貌美的妇人。

最上首端坐着的,自然是大名鼎鼎的江城公主萝茵,这丫头穿了身银红雪缎袄裙,头上戴着昭君套,化精致的酒晕妆,秋水眸子含情溢彩,十分光彩照人,怀里还抱着只通身雪白的猫,她唇角眉梢含着股子高傲,只将注意集中在摩挲小猫上,并不睬旁人。

而在公主跟前坐着个二十几岁的美人,正是张韵微。这丫头如今已经张开,身段窈窕,肌肤白腻如瓷,眉毛细长,杏眼樱唇,薄薄施了一层粉黛,头上戴着女道士的莲花冠,身上穿着水田衣,襟口是的扣子是数十粒小珍珠做成的,耳上戴着对海珠耳环。

她的容貌不是顶美的,可就是很耐看,身上有股子书卷气,给人种清冷的距离感,可偏偏眉眼温婉,举止轻柔,又给人中舒服亲近之感,怨不得齐王经常去寻她,我要是个男人,我也喜欢这样的姑娘。

立在萝茵和韵微跟前的,是燕娇。

多年来的商海沉浮,使得燕娇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几岁,她梳妇人的发誓,头上戴着支碧玉簪,因着给女儿哺乳,她丰满了不少,身上穿着鹅黄对襟小袄,领子是风毛出得极好的紫貂皮,眼里透着股热切和厉害。

此时,燕娇亲手捧着个琉璃盘,给萝茵屈膝见一礼,笑:“这是岭南快马加鞭运回来的香提,是葡萄的一种,香甜可口,有股子茉莉味儿,便是宫里都吃不到,公主尝尝?”

萝茵淡淡地扫了眼果子,脸上并未有任何表情。

燕娇将果盘放下,让人端进来数十瓶大小不一的瓷罐,她弯着腰,耐心给公主介绍:“若不是好东西,贱妾可万不敢捧到您跟前儿,贱妾今儿给您准备丽人行卖十多年的护肤润体膏子,在长安城贵妇中的口碑自不必讲,这不,又断货,黑市上倒也有,翻了好几倍的卖。

除此之外,贱妾特特给您奉上新出的好东西,名唤“相媚好”,这里头额外添加依兰花油、杏仁油,若是配以按摩手法,不仅能让身上的肌肤白嫩得如同剥了壳儿的鸡蛋,更重要的,还能使那儿更丰满柔软……”

“行行。”

萝茵不耐烦地打断燕娇的话,淡漠:“什么丰满柔软,这样的话居然敢在本宫跟前大剌剌地说出来。”

“贱妾失仪。”

燕娇赶忙屈膝致歉,态度谦卑至极。

谁知就在此时,萝茵眉头忽然蹙起,盯着燕娇袖口的一块胭脂渍:“这是什么?你出来侍奉本宫,难道不换件干净衣裳?”

“贱妾失仪。”

燕娇先行礼告罪,然后才翻起袖子看,笑:“原是贱妾的女儿顽皮,玩弄胭脂膏子时不当心弄在贱妾的袖子上。”

“小小婴孩就喜欢调脂弄粉,可见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

萝茵上下打量着燕娇,唇角浮起抹轻蔑的笑:“听说你并未成婚就生出个女儿,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么?是以前教坊司的恩客?得亏赵先生你名气大,又和某位宫妃走得近,没人敢治你的罪。只是赵姑娘,你只管生,却丝毫没有顾念女儿,一个没有父亲的女孩儿,将来谁敢娶她?你如今入了商籍,自身都难保,名声也不好,如何给女儿一个体面的将来?可见是个自私的。”

这一番话说得,燕娇的眼皮生生跳了两下。

得亏这妮子这么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经历无数艰难,倒也没把萝茵的刻薄放心上,忙笑:“是,公主教训的是,贱妾记下。”

此时,一旁坐着的韵微忙站起来,走过去扶住燕娇的胳膊,摩挲着,柔声笑:“你别理萝茵,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说到这儿,韵微泪眼盈盈地望着燕娇,笑:“当年在闺中时,我和赵姐姐多有往来,没成想咱们两家都遭逢巨变,哎,造化弄人啊。如今姐姐可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奇女子,经营着无数铺子,把那些竖冠男子都比下去了,妹妹是打心眼里敬服。”

“张姑娘谬赞。”

燕娇颔首,屈膝回个礼。

“行,这儿不用你伺候,将胭脂膏子放下,你退下吧。”

萝茵冷着脸赶人。

“是。”

燕娇行个礼,忙往出退,恭敬道:“那贱妾就告退,公主和张姑娘若是有事,只管差人喊贱妾。”

……

没多久,屋里便只剩下萝茵和韵微主仆。

萝茵将猫儿松开,用帕子在面上扇几下,端起自己带来的茶杯,喝口,撇撇嘴:“你同她说那么多话做什么?一个教坊司出来的卑贱之人,也值得你这般赞誉。”

韵微用帕子角擦着唇边的浮粉,斜眼觑向萝茵:“你呀,虽说是圣宠不衰的公主,可这嘴也忒厉害了,没的得罪人。她能从泥里爬出来,将生意做到如今这般,就比我强,就值得我夸。”

听到这儿,我冷笑声。

张韵微十五岁的时候就敢在勤政殿救父,当年我就断定她不是个简单女孩,十年过去,果然如此,脑子比萝茵这蠢货好太多。

我扭头,轻声问秦嬷嬷:“头先咱们让礼哥儿夫妇请驸马用饭,结果如何?齐王的侧妃金氏查的怎样?”

秦嬷嬷蹲到我腿边,低声:“那日礼哥儿在春一醉宴请的驸马,席面上,他和德润小姐表现得鹣鲽情深,屡屡让驸马抱他的儿子,驸马虽说言笑晏晏,没怎么悲痛,可散席后,他换上寻常书生的衣裳,独自去酒楼喝闷酒,期间点了个弹唱妓.女,喝高后,抱着那姑娘直哭,好像回府后同公主发生过争执,过几日又偷摸去酒楼,还点了那个妓.女,这次倒是没多喝,但与那妓/女说很久的话,夫人您知道的,在酒楼弹唱的女子都是人精,几句温言软语,就哄得驸马掏了五十两的赏银,怕是来日两人发生点什么,也未可知。”

我皱起眉,遥想当年,梅濂变心也从偷偷嫖.娼开始的。

袁敏行出身清贵,虽说去酒楼是心情抑郁,可这到底不是正经之举,找个机会,得和这孩子好好说一下。

“那侧妃金氏呢?同袁驸马有无关系?”

我轻声问。

秦嬷嬷细细思索了片刻,:“老奴着人查过,金氏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出身清白,他父亲和袁首辅乃同窗好友,所以父母亡故后,金氏便寄居在袁家,也没听说和驸马有什么事儿,都规规矩矩的。”

“嗯。”

我点点头,暗:莫不是我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