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试探

妾无良 小夜微冷 3427 字 2022-10-06

内间药味和血腥味甚浓,兽首金炉里的沉水香根本压不住,此时,我的肉身依旧死气沉沉地平躺到炕上,李昭盘腿坐在我跟前,他腿边放了个檀木匣子,匣子边散落了许多信笺。

他换上了那件西装,手里捧着一封信,从头到尾地给我念。

念完后,他从大锦盒里拿出白婚纱,平铺在我身上,莞尔一笑,忽眉头又皱起,一把将婚纱扯走,低声道:“虽说是嫁衣,可朕总觉得白不吉利,你还是别穿了,明儿朕让人给你做件红的。”

我站在炕边,摇头一笑。

这时,睦儿只当我睡着了,高兴得满炕撒欢,跌跌撞撞地跑到李昭跟前,抱住李昭的脖子,奶声奶气的痴缠:“爹爹陪小木头去外面,踩水水玩儿。”

李昭一把将睦儿强搂在怀里,皱眉叱道:“你能不能听话一点,你娘都这样了,你这没良心的小子居然还想着玩儿。”

睦儿被吓到了,小胖手摸着李昭鬓边的白发,委屈道:“爹爹别生气,小木头不玩了,不吵娘睡觉觉了。”

李昭眼圈一红,叹了口气,俯身亲了口睦儿:“是爹爹气急了,你还不到两岁,懂什么。”

话音刚落,胡马忽然撩帘子进来了,他给李昭行了个礼,低声道:“启禀陛下,刑部尚书梅大人来了,老奴让他在外院的花厅里等着。”

说到这儿,胡马疾走几步上前来,弯腰捧起李昭的鞋,柔声道:“老奴伺候您穿衣罢。”

“用不着。”

李昭摇摇头,低头看了眼我,咳嗽了几声:“朕身上不痛快,你把仁美叫到这儿来。”

“可是娘娘在此处,会不会不太方便……”

胡马有些迟疑。

“去!”

李昭呵斥了声。

听见这话,我不禁愣住。

他这是疯了么,居然让我的前夫过来看我,于情于理都不合啊。

这时,李昭这狗东西俯身,凑到我肉身面前,吻了下我灰白的唇,狞笑了声:“朕也要熬一熬那个没心肝的东西,我真是替你觉得不值,十四年青春年华都喂了狗,不,他连狗都不如,你喂狗吃东西,狗都要冲你摇两下尾巴。你瞧瞧他,昨晚上居然还笑得出来,无耻!简直是豺狼行径!”

“你何苦这样呢。”

我依偎在李昭身侧,摇头嗔他:“之前他来长安为官,我心里也是气不过,大着肚子赖在他府上熬他,可如今我对他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我在意的是你。”

没一会儿,我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

帘子被人从外面挑开,进来个穿着官服,高挺俊美的男人,正是我那前夫梅濂。他身上满是深秋的寒气,不知是不是许久未眠,眼底稍稍发乌,雨水从黑发缝儿里流出来,沿着侧脸划落到下巴。

“臣梅濂,叩请圣躬安。”

梅濂压根不敢抬头,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朕安。”

李昭白了眼梅濂,给我的肉身将被子往上掖了下,叹了口气:“听胡马说,爱卿一日一夜未合一眼,奔走于宫廷和北镇抚司,为朕查案,辛苦爱卿了。”

“臣不敢。”

梅濂的身子又弯了几分。

“仁美,给朕倒杯热水来。”

李昭捂住口,猛咳了通。

“是。”

梅濂低着头转身,接过胡马手里的铜壶,往玉碗里倒了杯滚水,双手捧着往炕边行去。

我盘腿坐在李昭身侧,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皮看梅濂。

他的双手显然有些微颤,并不敢乱看,可还是没忍住,眼珠往左滑了些,当看到我的肉身时,他身子猛地一震,滚水登时从玉碗中溅出些许,我明显看到他眼角湿润了,薄唇紧紧抿住,仿佛在将悲痛遏制住。

他没再看我,将玉碗给李昭捧上去,可李昭没接,只是静静地看着梅濂。

这时,我儿子的小身子忽然前倾,想要拿过那只碗,哪料碗太烫,这小子居然将那玉碗给打翻,撅着嘴使劲儿吹手手,仰头委屈地看他父亲。

李昭勾唇一笑,大手将睦儿的小手给包住。

梅濂噗通一声跪下,连声说:“臣有罪,臣有罪。”

“仁美何罪之有?”

李昭冷笑着问了声。

“臣旧日里苛待了娘娘。”

梅濂以头砸地,连着砸了好几下,颤声道:“臣万死难以赎罪!”

“都过去了。”

李昭给胡马使了个眼色,让胡马扶起梅濂,并赐了座。

“你查的怎样了?”

李昭抿了口热茶,冷声问。

梅濂仍不敢抬头,也未敢喝赐下的茶,皱眉道:“臣乃外臣,不敢进宫拷问冷宫张氏和郑贵妃娘娘,只是递上拜帖,想要问齐王殿下几句话,哪知被袁首辅给拦住了,首辅大人说齐王殿下病重,以此拒绝臣的盘问。臣后将抚鸾司的女卫军拿到北镇抚司,用、用刑讯问。”

说到这儿,梅濂从怀里掏出一摞厚厚的证词,交给胡马,让胡马呈上去,接着道:“陛下您知道的,抚鸾司有一半的女卫军是随郑贵妃娘娘去过北疆的,其中有两个女卫军,一个叫严东珠,另一个叫毛红艳的,平素与齐王殿下走得近,当日元妃娘娘同冷宫张氏发生争执后,就是这两个女卫军将此事暗中告知齐王殿下的,但她们概不承认受谁的指使谋害元妃娘娘。至于杜老当日街上被疯马袭击,北镇抚司的人查了数日也未有尺寸进展,只查出那疯马身上有鞭笞痕迹,似乎是被人有意驯服过的,原想将它放回街上,看它能不能回到主人那里,哪知那马儿被人提前灌了毒,也早都暴毙了,线索又断在这儿了。”

李昭皱眉,一张张地翻看供词,他寻思了片刻,问:“仁美,依你看妍华这次早产而逝。”

李昭立马改了口:“早产垂危,是偶然之事,还是背后有人暗害?”

“臣觉得必定有人在背后谋划!”

梅濂猛地抬头,咬牙道:“虽然废后和齐王口出不逊,但张家已然式微,没心思谋算得这样精准,先制造意外杀杜老,再步步紧逼元妃娘娘,包括昨日娘娘生产之时,那个接生婆喊了声七郎没气儿了,臣以为皆是别有用心,孕妇哪能禁得住这样吓,必定会落红垂危的!臣去查那个接生婆,哪知那妇人死不承认,最后居然以撞墙自尽来证清白,臣已经派人去查她的家族了,想来不久就有结果。”

李昭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脸色越来越阴沉,问:“那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臣不敢说。”

梅濂头越发低垂。

“抚鸾司那两个贱婢与璋儿走得近,朕是知道的。”

李昭揉着心口,脸越发阴沉:“暂解除黄梅抚鸾司的官职,交由北镇抚司看管,其余女卫军扣押审问,若审不出,过后或逐出京师,或赐婚,或随意在哪个衙门安插.进去,朕来日会重组一批女卫军。”

说到这儿,李昭抬头看向胡马:“你回宫里传旨,说朕快不行了,让郑氏出宫一趟。”

梅濂听见这话,急得起身,上前一步,望向李昭鬓边的白发,哽咽不已:“陛下要保重龙体哪,娘娘必不愿看到您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

“行了行了。”

李昭疲累地挥挥手,叹了口气:“你也辛苦了,家去歇着罢,不必担心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