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这女人不辱骂了,身子仿佛没了力气般,坠坐到地上,任由两条胳膊被女卫军抓住,高举过头顶,她哭得凄惨:“我错了,真的错了,求求你们,让我去见一眼璋儿罢,不然我死都闭不上眼啊。璋儿啊,你到底有没有听娘的话,遇事别那么急,不然手又该抽抽了。陛下,贱妾真的错了,求您念在贱妾伺候您十几年的份儿上,饶恕我吧,我爹没了,我想回去给他磕个头,爹啊,孩儿对不住您啊!”
瞧见此,我手覆上大肚子,隔着肉皮摸两个孩子,猛地想起了睦儿,热泪忽然涌上眼眶。
倘若有一日我也落得如此境地,想见我的孩子们却不得,只怕我心里的恨不会比素卿少。
可忽然,我想起了丽华,想起了十六年前死在我怀里的姑娘,想起了那个在牢里与我下棋的小妹,想起了八弟这些年一次次屈辱下跪,想起我儿子被蛊虫折磨时的哭爹喊娘……
我忽然狞笑了声,张素卿你活该,这样的你,我真是喜闻乐见。
就在此时,素卿忽然抬起头,朝我看来。
而我,亦看向她。
就像当日我入宫叩拜她时般,隔着一道门,隔着十六年,我们俩就这么相互看着对方,谁都不说话。
我们俩的眼里往复着不甘、怨恨还有得意,望着彼此,一言不发。
素卿死盯住我,她仿佛忽然有了力气,挣扎着站起来,推开禁锢着她的两个女卫军,站端了身子,手抹去脸上的残泪,并且将垂落的头发别在耳后,高昂起下巴,骄矜地瞪着我,冷笑。
我手轻扶了下玉簪,报以浅笑嫣然。
“高妍华,呵,高妍华啊。”
素卿忽然摇头嗤笑了声,进儿放声狂笑,笑得都流下了泪,隔壁指向我,嘶哑着声音喘道:
“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你居然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
我淡淡一笑,问:“有个人曾告诉过我,若要确定一个人是不是真死了,那就砍掉她的头。所以素卿姐,你后悔么?”
“呵。”
素卿白了眼我,唇角浮起抹讥诮:“后悔什么?”
她笑吟吟地摇头,眉一挑,轻轻摆着手:“不不不,本宫不后悔。若是让你痛痛快快地死了,这世上岂不是少了个千人骑、万人跨的淫.娃荡.妇?妍儿,本宫家的两个贱奴滋味如何?是不是比陛下要好?”
“闭嘴!”
那两个女卫军大惊失色,一个反剪住素卿的胳膊,另一个扬手,一巴掌打向素卿的脸,紧紧地捂住这女人的嘴,喝骂:“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元妃娘娘,哎呦!”
女卫军吃痛,手下意识离开素卿的嘴,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又一巴掌打下去:“你还敢咬人!”
素卿剜了眼那凶神恶煞的女卫军,再次挣脱开束缚,她站直了身子,手背抹去粘在脸上的污血,笑着看向我,问:“姐姐问你话呢,怎么不答?嗯?”
我嫣然一笑,歪着头看她,没说话。
我当然不会像个泼妇似的与她对嘴,嘲讽她和一个假太监私通,没意思。
这女人开始时还笑着看我,后面怨恨忽然爬上脸,银牙咬住下唇,生生咬出了血,忽然斜眼瞪向我,仿佛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落败和不堪,复又冷笑了声,骄傲地讥讽:“你真当我不知道前年你就在勤政殿?真当我没察觉出那时你正在和李昭小儿鬼混?哼,妾婢之身,即便被他抬举为元妃,也只配躲在门背后见正妻。”
“所以呢?”
我勾唇一笑:“所以姐姐当年就偷偷爬到了他身边?把小妹做给你的鸳鸯酥,拿到他跟前去卖好调笑?小妹至今记得姐姐生辰那年的话,你指着满桌的厚礼,真诚地说:妍儿,我的就是你的,喜欢什么就挑去吧。所以呢,我的男人就成了你的男人,说抢就抢,连招呼都不敢打一声?”、
我深呼吸了口气,将大肚子往前挺了下,莞尔:“不好意思啊素卿姐,我这回学学你,也不想打招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