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的怒火却更旺了:“说话!”
程墨又被吓了一个机灵,肩膀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小声哭泣变成了极力克制的呜咽。
林念初气急败坏地瞪着身边人:“程砚!够了!”
程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脾气,抬起了右手,点着程墨:“现在开始收拾东西,吃完饭就跟我回东辅。”
程墨哭得泣不成声,但这回没再沉默以对,而是哭着回道:“我、我不想去、东、东辅。”
林念初诧异地看向了程墨,她原本一直奇怪程砚为什么不把妹妹带到东辅照顾?这样不就远离程庆利了么?
现在看来,问题不在程砚,在程墨。
程砚压根就没理会妹妹的抗议,不容置疑地回道:“没得商量,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去,绑我也要把你绑回去。”不等程墨第二次抗议,他就转身走进了厨房。
程墨边哭边呜咽着喊:“我不想去东辅!不想去!”
这兄妹俩,真糟心,一个比一个倔。
林念初无奈地叹了口气,给了蒋艾桐一个眼神,然后也出了厨房。
程砚已经站在了水池前,水龙头也打开了,泞泞地留着细长的水柱,不停地冲洗着水池中的蒸锅。
这时林念初才注意到,程砚的身前竟然还挂着一条蓝色的围裙,衬衫的两条袖子都捋到了胳膊肘处,露出了白皙修长且线条紧实的小臂。
从侧面看去,他的双腿越发的笔直,双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的男士拖鞋,在暖黄色的灯光照耀下,这家伙看起来竟然还有点贤良淑德。
林念初轻轻地关上了厨房的门,却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程砚也没有。
小厨房中仅剩下了流水声。
等程砚把蒸锅洗好了,林念初感觉他也冷静地差不多了,才用一种聊天似的随意语气问道:“我帮你切菜吧,你炒菜。”边说着,她边朝着他走了过去,同时捋起了自己的袖子,“这样能快点。”
程砚没拒绝,淡淡地“嗯”了一声,把接了水的锅放到了灶台上,点大火,等水开。
林念初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手,然后挪到了操作台前,拿起了一块洗好的土豆:“红烧肉用的?”
“嗯。”程砚继续洗别的菜。
林念初将土豆放在了案板上,拿起了菜刀,技艺娴熟地将圆滚滚的土豆切成了小方块。
程砚将五花肉洗好后,放进了摆在操作台上的空盘子中。
林念初切完土豆又开始切五花肉,也是在这时才开了口,温声劝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她才会发那么大脾气,但是发脾气没有用,她已经上初中了,正值青春叛逆期,你越凶她她就越叛逆,而且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方式,你要试着去跟她沟通,而不是像暴君一样蛮横专权。”
程砚无奈地看着她:“我哪像暴君了?”
林念初:“你还不像呢?吼得那么大声,还那么凶,我刚才都要被你吓死了。”
程砚叹了口气,一边洗鸡翅一边回:“我气得是她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程庆利那种人渣,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林念初将切好的五花肉放进了一个干净的盘子里:“我看她的反应,好像也很害怕你爸……嗯、程庆利,那她为什么不想跟你回去呢?”
“我怎么知道?”提起这事程砚就来气,而且还心累,“刚开始我没把她接到东辅是因为我没能力,后来我买了房子,终于可以给她落户口了,我就想把她的户口从云山过去,让她在东辅上学,但谁知道这丫头竟然不想跟我回去,每次提起这事就说自己舍不得这儿的同学老师,想等上完初中再走。”
鸡翅洗好了,他将装鸡翅的盆子放到了操作台上,林念初顺手就接了过来,开始在每一个鸡翅的正反面上各划三刀。
“她今年读初几了?初二?”她一边划刀一边问。
“嗯。”程砚再次打开了水龙头,开始洗虾,“我本来想等今年暑假就把她接过去,让她在东辅念初三,然后考高中。”
林念初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了句:“你妈为什么、不管她呢?”
从听到他说出“刚开始我没把她接到东辅是因为我没能力”这句话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个身形单薄的清癯少年,才十几岁就跟随着母亲来到了异地他乡,先是遭受了校园冷暴力,后是为了去寻找被卖掉的妹妹错过了与投资人见面的大好良机,然后被逼无奈地进入了继父的公司,被困了整整五年。
这么多年间,他的母亲去哪了呢?为什么不愿意帮帮他呢?为什么不管自己的女儿呢?如果她能够帮他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他的人生也不会这么的无可奈何。
“她?”提起母亲,程砚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眼神中去没有笑意,只有蔑视与嘲弄,“她忙着当吴太太呢,有自己的亲儿子,哪有时间管我们俩。”
林念初懵了:“啊?亲儿子?”
“吴靖安,我继父的儿子。“程砚道,“她和我继父再婚的时候,我继父只允许她带一个孩子,她选了我,因为继父不喜欢小孩,那个时候我妹只有三岁。”
林念初:“你和你妹岁数差的挺大。”
程砚:“她当时选择生我妹,是想挽回我爸。程庆利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人渣,很帅,还是玩乐队的,不然我妈也不会死心塌地的非他不可,甚至为了他和娘家断绝关系,婚后她确实也幸福了一段时间,但是时间不长,差不多在我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程庆利迷上了赌博。”
赌博这种东西就是个无底洞,只会越陷越深,最后倾家荡产,变成狰狞枯骨。
能从洞里爬出来的人寥寥无几。
林念初已经猜到了后来的结局。
“刚开始他赌的也不大,一把十块二十,所以我妈没有及时发现,后来越赌越大,从十块二十变成了一百两百、一千两千……后来有一天,他把他那把最爱的吉他卖了,我妈才发现了端倪,但是已经晚了,家里的房子早就被他赌出去了。”
程砚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的起伏波澜,像是在讲述一段无关紧要的故事。
然而林念初却听得揪心。
本是郎才女貌,圆圆满满的一家三口,生活幸福而温馨,但最后却变成了一地鸡毛。
无论是那种家庭变故,受伤害最大的永远都是孩子。
“你妈为什么要选择用生孩子这种方式来挽回你爸呢?”林念初不理解,既然已经伤到了一个孩子,为什么还要以救赎的名义再生第二个?让她生出来受罪么?如果孩子真的能救赎灵魂,那程庆利从一开始就不会去赌。
程砚也不能理解:“谁知道呢。”他又冷笑了一下,“生而不养,不如不生。”
这观点,倒是和林念初不谋而合,她也曾在心底无数次的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发出过这样的疑问:既然讨厌我,觉得我多余,当初为什么要生我呢?是我想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么?是你们带我来的,并且没有和我商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