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微微侧首看向杜夜阑,说道:“连续三年,年年如此,无论是朝臣,还是清州百姓,应当都十分疲惫。所以朝中有很多人主和是吗?”
杜夜阑神色如常,平静说道:“朝中人觉得北周也不主动攻打南越,也只是守着江州,那北周皇帝也不想打架,不如大家和谈。谈好了,边境安定,每年还能省下一笔巨大的军费开支,国库便可充盈。”
陈策点头,说道:“合该如此,穷兵黩武并不可取。虽然我很敬仰杜丞相,可是我却不赞同当年杜丞相趁着北周皇室内乱,派兵攻打江州的行为。天下安定,为何非要去争抢别国土地呢?”
我忍不住想开口说,那是因为你不打北周,北周也会来打你,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就算当初做皇帝的不是司徒景湛,北周也一定会想要南下的。
北周的人,每每提到南越时,眼中的不屑和贪婪便一起出现。南越拥有最富饶的土地,广阔的平原,密集的河流,看上去又是那样的——柔弱可欺,像是软糯的红烧肉。
不过呢,还不等我开口,一旁的定荣突然一脚踹向了陈策,陈策毫无防备,从廊下差点摔到院子里。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定荣,半响,涨红了脸指着定荣说道:“魏潇,你怎么踹人!”
定荣冷哼一声,板着脸说道:“我踹你读了这么多年书,竟然还是死读书。你以为我们不打北周,北周就不打我们了吗?”
“北周原本的国土只有南越的一半,可百年来他们不断吞并攻打北周小国,如今国土已经超过了南越,南越素来重文轻武,军力远远弱于北周,你凭什么觉得北周会放着南越不攻打?南越在北周眼里,和他曾经吞并的那些小国有何不同?”
陈策:“可你不是也不赞同杜丞相出兵一事吗?先前在书院为了这事,你和王宗师兄还吵了起来。”
定荣从地上起身,好稍显青色的面庞此刻严肃又成熟,她低头看着被她踹到在地的陈策,说道:“我不赞同的是他为了发起那场战争,牺牲了一个无辜的女子。生气的是在他发动那次战争之前,南越竟然没有提前将和亲的永荣公主接回来。”
“一个为了南越牺牲幸福的女子,背井离乡孤身在敌营,最后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南越的弃子,被敌军悬吊在战场上折磨受辱而死,而明明这一切的悲剧,只需要杜昭提前谋划一下,就可以解决。”
极远极远的天边闪过一道劈开夜幕的金色闪电,一瞬间夜路白昼,我浑身像是被这道闪电给击中,僵坐着,动不得。
内心深处,却像是一滩死水,渐渐翻涌起来。
陈策沉默了片刻,从地上爬起,说道:“杜丞相为了那场战争,筹谋许久。提前接回音容公主,怕是会打草惊蛇。”
被闪电劈开的夜色又聚拢起来,我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雨丝,说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也许接回一个公主,就可能会导致战场失利,失去攻打的先机。比起千万将士的命和背后的南越,一个假公主大约不值得吧。”
定荣回眸看我,目光惊奇,比起方才,还染上了一丝丝冷漠。
“夫人,我原想着与你投缘的。可是……虽然你说的话很理智很清醒,但同为女子,你难道不怜悯永荣公主的遭遇吗?”、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就是那位倒霉的公主。
半响,一直没开口的杜夜阑握住了我的手,端坐着说道:“千万将士的命和永荣公主的命同等重要,也许杜昭当初也是想接回公主的,只是他太过自负,总觉得自己能够算无遗漏,让一切事情都按照他的计划去进行,却不料,一子差错,则步步差错,最终连累了永荣公主。”
定荣嗤笑:“这位公子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杜昭似的。”
杜夜阑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笑意,不恼也不怯,说道:“只是猜测罢了。”
陈策跑回了廊下,说道:“魏潇,你这话以后可别在人多的地方说。大家都不愿提起永荣公主。尤其是如果将来北周南越和谈成功,永荣公主这事儿,必然要成为禁忌。”
定荣抬脚,一脚将蒲团给踢飞了出去,陈策惊呼一声,又冒雨跑出去捡。
“魏潇,你今日怎么一直无理取闹。你这性子,来日谁敢容你。”
陈策一边喊着,一边却老老实实将蒲团捡了回来放好。
定荣狠狠瞪了陈策一眼,说道:“我顶天立地,何须他人容我?和谈这事儿,绝不能成。这百年来若是两国和谈,弱者那一方必然要送出公主去和亲,说什么结秦晋之好,不过是为了个面子,却要牺牲女子一生。一旦争端再起,你瞧见有几个公主落得好下场?不是暴毙便是被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