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还是只希望快一点能来下一班，最好能去江钰家里赶个晚饭。

二十三

跟她一同下车的人已经走的都走回家了，又只剩下她这一个还要继续等车的人。舸芷看着脑袋上建到一半的桥梁，马路对面连水泥地都没有的黄土地，黄土地上头无数扬起的灰尘和各式各样杂乱的建筑垃圾。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比刚刚的方形罐头更糟糕的地方。

夜色落下，头顶的路灯突然亮起，晕黄的光渴望模拟着太阳，可终究只引来了无数的飞虫。一辆运满了沙石的大型拖车，轰隆轰隆的从地面压过。舸芷抹去那些不幸粘在自己嘴角的沙粒，看了眼手机，发现才不过过了五分钟而已。

已经许久没有在青天白日之下骂过人的舸芷，将手里喝到一半的水瓶往椅子上一砸，“去他妈的。”

终于，下一辆公交姗姗来迟，舸芷踩着最后一脚上了车。

最后一站是舸芷的目的地，车辆停下，在空荡荡的水泥地里倒车。舸芷望着完全不同于城镇里的风景，深深吸口气，吸了一堆细小的灰尘。赶忙咳嗽两声擦去嘴边的脏东西。

手心里的笔记已经被汗弄湿，又在水瓶、扶手、栏杆那些地方搓成一团墨迹，像一块被火烧撩而留下的伤疤。

地址详细到哪栋哪户，舸芷跟着地图走过几条马路一眼就看到了目标所属，就在那些六层高的屋子里的巷子里摸摸索索，穿来穿去。

舸芷在一栋房屋的楼下看到了江钰，一件白短袖配黑色五分裤，连眼镜都没带，看上去像个大学生。手里抱着两床被子，不急不慢地往一个楼梯间走。

只可惜他两中间还隔着一层铁质围栏。

舸芷没有敢直接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觉得现在的自己也像一块已经在如此炎热的夏天放了半天的西瓜，干干瘪瘪的不说，还有些怪味。但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让这块西瓜回土里再长回原来的样子。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点的近乡情更怯。

但江钰朝这边看了过来，舸芷一惊，第一反应是想往墙边缩的，只可惜脚底生了根，如同一株挺拔的树。愣在原地迎接了所有目光。

舸芷脑袋里想过了很多，比如，“老师，你好，我期末考试化学全班倒数第一，找你来救命。”比如，“江钰，我可想死你了。”或者，“我的oga你想我了没？我现在带你回家可以吗？”

舸芷朝他挥挥手刚往前两步，就看着江钰头也不回地离开。

舸芷的心里有一只黑色乌鸦飞过，留下了一排黑色小点。千万种话堵在嘴里，全部咽了下去。

看着那个快要消失在楼梯间的背影，舸芷本能地快步从围栏的门里头跑了过去。

只有路灯的夜里，夏天的风吹过少女的脸颊和被汗湿的头发，每一个脚印都带着两个小时车程的灰尘和二十多天的思念。绕过围墙、跑完小巷，在江钰踩亮的楼道的的灯光里，毫不犹豫地一脚跨进另一个世界。楼梯间的夜灯亮起，亮白、晕黄、惨白不用色里里不同的人家，只有前头的影子能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

还有两分钟，天上的月亮就要入怀了。

二十四

舸芷以为自己动静很大，可没料着江钰完全连个停顿都没有，麻利地上楼，然后开门关门。

603，舸芷看了眼手心，发现什么都看不清。旋开矿泉水瓶的盖子，舸芷朝着手心倒满水，想把那团墨迹擦干净。可不知是笔太好还是别的，除了擦得更花没有一点用。

舸芷索性喝掉剩下的水敲响了房门。屋里传来脚步声，舸芷的心也跟着一跳一跳。她在一瞬间想了很多话，也模拟了许多下一秒的情节，只可惜最后迎接她的是向外开的门板。

“咚”的一声沉闷又突兀，甚至把四楼的楼梯间的灯也吵醒了。

江钰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撞到了人，直接走过来问:“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没事。”舸芷捂着额头的手放下，看着眼前的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江钰看着眼前的人没做反应，愣愣地同舸芷四目相对。舸芷没有等到预想中的任何一句话，脸上的笑一时也缓缓的淡了下来，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两人只能闻到自己的呼吸。舸芷调整好情绪，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尴尬，“江钰，好久不见。”

“哦。”江钰脸上那点没有藏好的惊讶已经被舸芷全部收入眼底，自己却还是一无所知，“你怎么到这来了？”

舸芷禁声，她的所有假设和预想在他的眼前全部变成夏天海里的浪花，只稍微在沙滩上留下一些湿润的痕迹，被了无影踪。最后还是临时瞎掰了两句，“出来玩，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