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下馆子,家事,国事,华兰,砍人…… (1)

几次下来,公孙先生忍不住长叹:“怪道放翁先生之母非要休了唐婉不可!”夫妻感情好,男人往往就会忘了奋发进步。

谁知明兰眼睛一亮,忙问道:“听说那位唐夫人后头嫁的夫婿,比之陆游,无论家世才貌,都还强些,这是真的么?”姚依依依稀听说过这段八卦。

公孙先生正要开口,只见一旁的顾廷烨目光炯炯,只好轻咳一声,正色道:“绝无此事,唐婉夫人二嫁后一直郁郁不快,终日思念陆务观。”

顾廷烨微笑着替公孙先生续了杯茶。

公孙白石原是陕南中层小士绅之家出身,于八股科举失意之后,性寄情山水,反正上有长兄尽孝,又家资富足,无生计之忧,一遍访名士,纵论时政。二十年来走遍名胜古迹,于是越走越偏,几年前在一处荒郊野岭遭遇一伙不讲职业道德的山贼,不但劫财还要灭口,幸亏顾廷烨见不平,救了他一命。

公孙先生知恩图报之余,就给顾廷烨做起师爷来,后听说长兄亡故后,小侄公孙猛也不爱科举读书,祖父母管教不了,是以干脆把他发配过来,由叔父亲自教养,顺带跟着顾廷烨历练些本事。本不过是闲暇戏作,权作旅游中场休息,谁知后来顾廷烨时来运转,连带着公孙白石也水涨船高,如今他是顾廷烨身边头号幕僚,在京中也小有名气。

身居高位后,自恃武艺高强的顾廷烨本不耐烦带保镖护卫,在公孙猛的坚持下,出城必有军中亲兵随行,于城内行走时必有护卫跟从,由屠龙屠虎兄弟随从一众好手,公孙猛便跟着屠氏兄弟些武艺,有空再读点书。

“若是一片平,老朽也不这般多事了,可如今皇上……”公孙先生忧心忡忡,亭里微风习习,他拈着一枚白,对着棋盘迟迟不下,“大理寺,刑部,诏狱,都是日夜不停,每个月都要提人进去审问,有些……就没再出来,直截了当的进了牢。”

明兰略一思,道:“荆王谋反,羯奴来犯,要紧关头,大营却有一半调动不利,隐隐绰绰牵连了大半个京城;好在皇上留了后招,幸尔有惊无险。皇上怕是不肯就这样罢休的。”

公孙先生点点头:“如今统领诏狱禁卫的是刘正杰,他原是八王府亲卫校尉,颇得皇上信重,行事最是凌厉;当初皇上借为先帝守孝,发落了一批亲贵,本便有震慑之意,可叹有人却看不清,反倒愈加发兴。昨日皇上不过陈了几个封疆大吏之过,朝堂之上顿时激辩滔滔,可见这底下水深。再说军营,都督初掌统军,便发现军中多余弊病,吃空饷,盗军粮,占用民田,拿军饷放利钱,私开边贸,器械库泰半皆空……林林总总,骇人听闻!”

明兰微笑,似并不在意:“先帝仁厚,轻徭薄赋,节俭恭谦,与民休养生息,善待官亲贵,颇有景之风;如今国库富满,姓尚算饱暖。”

“可是豪强愈加苛民财,只谋私利,中饱私囊……”

“所以抄起家来,也加倍收获丰厚呀!”明兰赶紧补充,“一捞就是一大票呀!一个安徽巡抚的家财,能抵半年的盐税,从逆的两位伯爵和一位侯爵抄了家,便是大半年的国库盈余!”

公孙先生忍俊不禁,笑的胡须飞起几条:“这倒是!连打了两场杖,也不见国库虚空。”

明兰笑着调侃:“盛世之下,总有些小毛病嘛;先帝政纲以仁厚为主,当今皇上却是刚毅果敢,一张一弛,正是我朝兴盛之气象。‘荆谭之乱’祸及省四地,可皇上一口气把几位藩王和从逆的田地都分了给姓,如今不也渐渐恢复起来了。”搞政治的人,总爱一脸忧国忧民,她又道:“更何况,都督若不跟着皇上干,还能如何?”

公孙先生想了想,只能苦笑着点头——没有八王爷,顾廷烨还是个江湖豪客罢了。

“只消行事谨慎,别奋勇直前,得罪人多总是不好的。”明兰低声道,chairanao说的好,战略上要轻视对方,战术上要重视。

公孙先生轻松笑道:“这倒无妨,都督此人粗中有细,况他也结交过教九流,不是那般没城府的毛头小。”

连下盘,明兰和公孙一胜一负一平,双方都很不满意,他们原都以为自己是棋林高手来着,忿忿不平之余,两人约定来日再决胜负!公孙老头自恃记性了得,嘴里念念有词,空手负背而去,明兰就谦虚多了,叫小桃捧着棋盘回屋,打算研究这番残局。

这时,外头有人来禀报:翠微带着夫婿孩来了。

几年未见,翠微生了个女儿,足足胖了两圈,圆润红朗的面孔瞧着气色不错,她一见明兰就哭,还拉着小桃绿枝几个一道哭,一会儿说一会儿笑的,直说想大家想的不行,女孩们俱是一阵欢喜,七嘴八舌的问着近况。

“我还当老要把姑娘多留一阵才嫁呢?怎么算着也该是明年,谁知道姑娘嫁的这么早,倒叫我赶不及回京了!”翠微抹着眼泪,微笑着。

“谁叫咱们夫人招人喜欢呢!老爷一早就上门提亲,紧赶着要成婚呢!”绿枝笑嘻嘻的。

翠微笑着瞪眼:“嘴皮还这么利落,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绿枝一阵脸红,大怒着去捶人,丹橘一脸实诚,立刻表示安慰:“绿枝妹妹你别急,夫人定会给你寻个好女婿的!”绿枝更加窘迫,直撵着她们满地追打。

一阵笑闹后众丫头退下,明兰单独叫了翠微夫妇俩来说话。翠微的夫婿名叫何有昌,原是在金陵看老宅的老何管家的儿,一张圆圆的面孔,干净利落,忠厚周到的样;夫妻俩站在一块儿,倒颇有几分神似。

“你爹是老的人,我素来是信得过的,你到底年纪轻,先从门房做起,以后再管事,瞧着怎样眉眼高低,言语体面,好歹先把外院的事体摸清楚了再说。”寒暄之后,明兰端着一碗茶,缓缓微笑道,“你们的孩还小,翠微不好整日整夜离开,便先在廖勇媳妇身边帮忙,帮我看着些,她是个明白人,知道怎么做的。”

翠微和何有昌都是聪明人,对顾府情状多有知道,如今明兰在内院外院都并无可信之人,他们便要做她的耳朵眼睛,替她摸清楚各个管事的底细性,内外事件之间的相互牵连,将来自会有提拔赏赐。

夫妻俩出来后,一笑盈盈的看着顾府景致,一边低声说话。

“夫人倒是个念旧的人,我听说原本要送另一房人给夫人陪嫁的,夫人央了老夫人,硬把咱们从金陵要过来。”何有昌叹道,他正值青壮,自然知道在金陵看老宅和来京城权贵之家当差,差别何其之大,“也是托了你的福。”

“……咱们可得好好当差,替夫人分忧。”翠微温柔的看着丈夫,抬头又道,“那年我去她院里时,她曾对着我和丹橘她们几个道‘予你们权值管治这群小丫头,既是约束她们,也是考验你们’。如今看来,她怕是一早就瞧出燕草不妥了;咱们办事可要秉着公心,办错了办砸了都好说,倘若存了歪心叫夫人知道……夫人眼睛亮着呢,她眼里可不揉沙!”

何有昌颇敬重妻,笑道:“这是自然!咱们出门前,爹训了我足足两夜呢;他说,能遇上个明白的好主最好,但凡存了一颗忠心,便不会吃亏的。”

其实,明兰希望翠微不要忙,女儿年幼要照料不说,最好趁年轻多生几个儿,将来也有指望;没办法,古代嘛。比如说海氏和华兰,如果只有一个男孩让明兰选择,她会选让华兰生儿,海氏生女儿,无它,华兰处境更糟糕,海氏过的算是舒坦了。

没过几日,有人来报,华兰真生了个儿。

为了不迟到,洗那日明兰一早就起身装扮,简单穿一件素净的月白刻丝暗纹宝妆花长袄,外罩外罩着绯紫色弹花暗纹比甲,头上绾一个斜堕马髻,后髻底部若隐若现四颗拇指大的滚圆明净的大珍珠,再压上一只十分精巧的大赤金五彩嵌紫宝蝴蝶簪,那蝴蝶的点翠触须不住颤动。小桃捧来刚剪下的新鲜花蕾,微颤颤的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明兰挑了一朵杯口大小的玉兰花,侧插在鬓边;揽镜而照,暗香萦然,鲜润清媚,更增丽色分。

明兰第n次的深深感叹,顺带胡思乱想:这幅皮相真是八错!这要是穿去乱世,大约当个妖妃问题不大,只是不知道会跟昏君一起完蛋呢,还是继续为新君服务。

忠勤伯府位于环地段,明兰大约在马车里颠了快两个时辰才到,小桃爬进车替明兰整理好妆容,主仆俩才下车;王氏见明兰来的颇早,面上微露笑意,康姨妈依旧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如兰一见明兰,就扯着她的袖,凑到她耳边笑道:“今日相公会来接我!”说完,便斜眼瞄着明兰,笑意盈盈,一副炫耀的好不得意。

明兰几乎仰天无语,一咬牙,也凑到她耳边:“也不枉你半夜跑出去会他。”

如兰顿时满脸通红,恨恨的瞪着明兰,偏嘴角又掩饰不住想笑的意思,只好在明兰胳膊上用力拧了两把,明兰忍不住轻声哎哟,昨儿个那头狼掐出来的还没好呢。

墨兰只在一旁冷眼看着。

待见了华兰,明兰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华兰斜躺在床榻上,头上裹着一条春暖花开的织锦帕,虽是着意整理过的,衣裳干净整洁,却依旧掩饰不住面色蜡黄,憔悴病瘦;对比海氏的白胖圆润,华兰简直不像是生了孩,倒像是生了场大病。

王氏当时就急忙扑了上去,一口一个‘儿啊’叫起来,华兰只笑笑:“……这次怀相不大好,慢慢养着便好了。”说话有气无力,还不住喘气。

再看那小婴儿,也是病恹恹的,形容瘦弱,连哭声都不大闻得,给他脱换衣裳洗时,只小病猫般的呜咽了几声,就不大动弹了;明兰记得海氏的女儿洗时,那胖胖的小手小脚挣扎起来,甩的满地水花,叫一个起劲!

在座众人俱是一脸怀疑,转头去看袁夫人和袁大奶奶婆媳俩,只见袁大奶奶似有些局促,低头与一旁的亲娘章姨妈说话,袁夫人却神色自若,见别人目露疑惑,居然还轻描淡写道:“我早和二儿媳妇说了,这胎怀相不好,得多当心着些,她偏偏……”

说着说着,竟数落起华兰自己不当来,众女眷们也不好搭话,只笑笑听着。王氏暗恨,偏碍着在座人多,她不好当场质问,只能咬牙忍着;墨兰不动声色的低头喝茶,颇觉痛快。

明兰微转视线去看华兰,却见她低着头,目光中隐隐愤恨,明兰心中难过,坐到华兰床头,轻轻抚着她干瘦的手背,忽然滚烫一下,只见手背上湿润一滴。

明兰一阵酸楚苦涩,紧紧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