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又似乎没有,就像一滴水划过琉璃镜,了无声息。

轻轻的嗤笑声从那张裂开的嘴中发出, 那笑声像喑哑的哀叹,他笑得越来越大声,突然停滞住了,像老朽的链条卡住了齿轮。

一个木偶, 居然也配有梦吗?

卜算子理了理被自己压皱的衣角,鲜艳的红色在阴沉的光线中显得格外诡异,他从袖中抖出几副算筹, 象牙质地的雪色小棒扑棱棱落在桌上。

他捡起几只演算,可这次,无论算多少遍都算不出来,一向对他敞开怀抱肆意观赏的命运忽然关上了门, 缠绕一团的乱麻理不出头绪, 他连一个结果都没得到。

卜算子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别人的命运,他从那个梦中脱离出来,竟然下意识算的是那个人的命运。

那人与他共坐墙头,展开稚嫩的笑颜,就像这小小密室暗无天日中的一颗太阳,他沉迷地回忆, 痛苦似凌迟,却又带着久违的欢喜——这证明,他还没有忘记,他还保留着那颗太阳的一缕光线。

只要一直保留着,就可以像留着一颗糖放在木匣里不肯吃的小孩,每次打开,哪怕只是看着,那种甜味就可以在嘴里过一遍。

糖会发霉变臭,卜算子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庆幸他是一个木偶,他的回忆永远也不会变旧。

可现在,他算不出秦琯的命运。他算人间,算妖界,除了狐仙算不得,其他没有人可以将命运在他的双手下隐藏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去算秦琯的命运。算出来的命运会对原本的命运轨迹有所影响,因此在所有未来中,没有既定的一成不变的命运,只有可能的轨迹。

在他被创造出来以后,卜算子就可以算出最有可能的轨迹,但现在,他拼尽全力也只能看到一个零星的画面,在一户农庄中,墙上挂着特产。秦琯穿着最朴素的农妇衣,皎洁修长的脖颈却依旧显出高贵。那是在雪满山南侧的山脚,清晨的光可以照到的地方。

“砰”的一声,密室的门被突然撞开,三位国师推门而入,三国师阴沉着脸,一掌拍上卜算子面前的木桌,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少年没有动作,但在他阴沉的目光下,三国师莫名有些胆颤,默默背过了手。

“我要的结果。”大国师声音阴沉得似是盛满水的青黑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