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息垣踏进院子里时,发现树旁多了株病恹恹的绿竹,竹枝上的叶片变得黄不拉几,稀稀拉拉地耷拉着脑袋,像是病入膏肓了。
那雪白云纹道袍的人恰好走出书房:“禹清?”
“师兄!”
李息垣躬身对他行了礼,再将手中的白羽信递给他,“是省寰道送来的传书。”
徐清翊接过白羽信,还未打开,又听他说道:“师兄,你院里这株病竹,依我看,大抵是活不长。”
“顺手捡的,觉得任它死了怪可惜的。”
他拆开白羽信看了眼,便将它收好,行至病竹边,抬手碰了碰黄叶,那叶片就飘落了下来。
瞟到他抬手时,手腕上系着根红绳,李息垣视线停住,仔细打量一番,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已经不着痕迹地拢上了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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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洲近来下了场雨,林间气氛懒散,大多数灵兽都蹲在洞里睡大觉。
少年立在小筑屋檐下,静静看瓦片边的雨滴掉落,雨水滴答滴答地在他耳朵旁边踩着有序的节奏。
直到风过,蟹青杭绸红丝鹤衫的人出现在他身侧,明明从雨里来,却滴雨未沾。
“师尊。”
他侧目看他,笑得柔软。
“你应当知道,我来见你是要做什么罢。”
他朝他摊开手,掌心纹路交错。
陆杳点点头,亦将手伸出来,与他掌心重叠。
霎时,鲜红血丝延伸至半空,互相缠绕,发出柔和的红光。
他再深深看了他一眼,问他:“师尊要走了吗?”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道别了。”
苏纨抿紧嘴角,淡淡地笑一笑,说这话时且带着一些烦恼。
陆杳也跟着他笑起来,显出点孩子气,咧开嘴时露出一排耀眼的贝齿。
执念化解,二人之间纠缠的血线慢慢散开,柔和光芒低暗下来,即将消隐刹那,忽然白光大盛,两人被光包围,眼里只余下对方的脸。
沉在地脉里的万树灵公抖了抖枝叶,苦闷地嘘出一口长气。
莹莹白光消失,身前那蟹青鹤衫的人亦慢慢走远,最终他回过头,目光和善又安详望着他,用那总是低沉温和的语气说道:“阿杳,你再也不会被困住了。”
少年的心突地一沉,抬起栗壳色的眼,内里悲伤汹涌,瓦片上的雨珠落进了他眼眶,睫毛承受不住雨珠的重量,纷纷坠落,他眼里的那场雨下得尤为涕泗滂沱:“不是的,是我的私心,困住了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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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还亮着烛火,坐在案台前提笔写字的男子自书经里仰起脸,透过窗去看院里的病竹。
看了好一会儿,他将毛笔搁在砚台边,走到那株病竹前,替它渡送一些续命的灵气。
黄叶掉了一地,他从地面拾起一片枯叶,抬手时那手腕上的红线也看得更清楚了,红线末端绑着两枚银竹节,只是相互碰撞时,不再如以往出声。
他放下枯叶,怔怔地走进寝阁,来到榻前打开暗格,暗格里面放着一个彩绘的摩 罗,还有……用泥土捏成的清衡君。
世人皆知,清衡君的泥塑是没有被刻上脸的,可他手里的这只泥人却被刻上了脸,它敛眸微 ,神姿清发,身穿九色云霞羽衣,头戴辰缨鱼尾冠,腰佩太华流云剑,像是即将要活过来一般。
他的眸光微闪,有什么发亮的东西从眼睛里落了下来,砸在泥人脸上,泥土一遇水,五官很快就模糊了。
指腹轻柔拂去水迹,他拿着笔,再度一笔一划地在泥人脸上刻画出心上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