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峰的主阁里,李息垣站在一旁捣着药,白白净净的,还真像只月宫里的兔子。
贺景靠在榻边,看着面色挺精神,见是他来,那慈祥的笑容飞到眼角眉梢:“赭玄啊,你平安无事就好。”
“贺老都以命相护了,我若是再不平安,哪有脸来见你。”
苏纨坐在榻边,感受到那双苍老的手放在他手背上,像是干枯的树皮,一下一下地刮擦着他破旧的心。
他握住老人的手,看着他花白的胡子像只白蝴蝶上下飞动,又听他道:“赭玄啊,老朽在昏迷中,不知怎的就梦到了以前的你。
那时你刚拜入南华道,活脱脱一个世家小公子,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你可贪玩了,老是带着戍云禹清他们踢球,被云行忧抓到好几次。
直到后来,擎霄把你抓住了,我们赭玄就再也没有跟师弟们踢过球了。”
说这话时,正在捣药的李息垣手里动作慢下来,面容里多了层悲伤。
“老朽一直都在后悔,要是当年拦下擎霄该多好,这么多年,你为南华道实在受了太多苦,你本该活得更耀眼,是我等的私心化成枷锁,将你牢牢捆住,才让你变成如今这样。
老朽与擎霄都知道对不住你,所以事事迁就你,但即便这样,也弥补不了犯下的过错。你师尊他一生都在为南华道而活,若是你们大师伯没有因为炼兽叛出道门,害得同门百余人惨死,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当年南华道就差些灭门,偏靠他一人拼死撑了下来,所以他极端、心狠,你可以恨他,怨他,怪他,同样也可以恨我,怪我,怨我,但你这一生不该被仇恨纠缠。
赭玄,我想看你光明的活着,但想想又觉得可笑,你这一生已经被我们毁了,该如何光明的活着呢? 要是来生,你还愿见我就好了。”
他吃力地抓住他的手,笑着问他:“你说,他会愿意见我吗?”
苏纨被他问得一愣神,乍得反应过来 贺景知道他不是原主。
他看着他,半晌没回话。
大抵是瞧出他眼里的惊诧,贺老头拍拍他的手:“老朽虽说一把年纪了,但这脑子还清明着呢,那孩子应当是累了,就放他走罢,只是每次看到你,老朽就觉着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赭玄。要是他不在狠恶的磨炼里长大,应该是像你这样的,桀骜不驯,却永远柔和清醒。”
他混浊的眼逐渐失焦,仿佛是困了,又怕他记不住,所以一遍又一遍重复道:“你不该背负他的罪孽,好好活,赭玄。”
说到第三遍的时候,这人抓他的手倏然松开,他拼命替他输送真气的动作顿住,哑然哽咽。
“贺长老!”
李息垣奔上前,不死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终是痛极闭目,眼泪悄然落下。
“禹清。”
坐在榻边的人唤了他一声。
他泪眼朦胧地看向他,听他问道:“你说,我是不是整个道界中最厉害的修士?”
“师兄……”
他不懂他此言何意。
“枉我自诩世间第一,原来是狂妄自大,到头来,身边一个人都没保住。”
他笑得张狂,音色却极度悲呛,如秋风萧瑟。
苏修权那老东西说得对,他这个人,不管怎么重新来过,都是个废物。
难怪他做人做得如此失败;难怪,他只能当个残次品。
他头痛欲裂,摇摇晃晃站起来,忽觉一股钻心的痛遍布百骸。
“师兄,这不怪你,”
李息垣上前扶住他,悲戚道,“是我不好,修为总是不上不下,所以才没能护住贺长老,护住南华道。”
苏纨抽出手,定定看着他:“你方才都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不是你师兄。”
“在禹清眼里,不管是哪个五师兄,五师兄永远都是五师兄。”
他眸光微闪,同样坚定地与他视线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