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带着城卫匆匆行过,认出他的身形,远远就朝他俯身作揖,就算走得太快有些气喘,那张惨白的脸依旧不掺任何血色。

都好几日了,这姓顾的城主还在为「新郎失踪案」奔波,企图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奈何每日都是无果。

别的不说,到时候这事还没查个水落石出,他自己就先驾鹤西去的可能性应该挺大。

苏纨一眼就能看出,他这病的结症始于阴气过重,再加上是常年久病,约莫与他的命格和体质有关联,不然也不会病成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唢呐与锣鼓声交叠,潮水一般涌入,虽不比前日热闹,但胜在喜气洋洋,花天锦地。

“这就开始办喜事了?”

苏纨半眯着眼睛看了会儿。

“道长有所不知,所谓朱明神善赐姻缘,是锦州城的一个旧俗 ”

顾城主已走到他跟前,歇了口气后继续解释道,“每至朱明前后,办喜事者众多,都想趁此机会讨个好彩头。说来今年因邪祟纵横于市,与去年为之相比,婚娶一事已削减大半。身为一城之主,未为百姓谋福,眼看城内终日鸡犬不宁,顾某难辞其咎。”

或许是说到惭愧处,他捂着胸口,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言语中透着一股钟鸣漏尽之感。

“城主保重身体要紧。”

跟在他身边老者一脸严肃,眼里不带半分关心的情意,只程序化地吐出一句话。

“劳烦金老为顾某忧心,旧疾罢了。”

男子收紧了外袍,柔和笑道。

是哪只眼睛看出这老古板忧心的?算了,反正他也没两天活了,糊涂就糊涂吧。

苏纨没闲心管一个不相干之人的死活,掏出衣襟里的聚灵囊,金线锁绕在玉珠上,时或流溢安谧零光,显得岁月静好。

以往不是挺能拽着他赶路的吗?这会儿怎么不管用了?

刚想奚落它两句,锦囊里的残魂突生动静,若不是他抓得稳,这东西怕是早就蹿出去了。

“师尊!”

鬼气是在瞬息之间凭空出现的,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发出惊叫,身旁的少年欲要追过去,苏纨眼疾手快将他拦下:“莫要打草惊蛇。”

这回他倒要好生看看,那红鬼究竟是如何从他眼皮底子底下逃窜的。

一旁的顾城主自是也听见了响动,忙拖着病体带身边的城卫兵追过去,不过他还跑了没两步,人就不太行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摆摆手,让身旁的副卫继续带兵追击。

与上次的情形无二,依旧是那只浑身通红的恶鬼一把揽走队伍前方戴着红绣球的新郎官,不过它这次并未化成血雾遁逃,而是在大摇大摆地待在原地,发出「嘻嘻」的邪笑声,吓得周围的人四处逃蹿。

看它这副只会耀武扬威蠢样,大概是不懂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纨暗凝功力,远远瞥见白影虚无缥缈,犹如镜花水月,浅映在上空。

他下意识看了眼陆杳,只听有人高声喝道:“大胆野鬼!竟敢在闹市作恶多端,看贫道不收了你!”

素白拂尘一扫,数十道黄符甩出,身着灰鼠色羽线绉布的弟子们右手执桃木剑,左手握朱砂,赤红朱砂往剑上一抹,便摆出天罡诛邪剑阵攻上去。

迎面攻势迅猛,那红鬼笑声更加刺耳,混浊的眼珠里添了丝鄙屑,再是舔了舔獠牙,化成血雾故技重施往地底一钻,瞬间带着笑盈盈的新郎消失得没影,鬼气跟着散去,一时断了踪迹。

见此苏纨深吸一口气,复而慢慢将吸进去的气息沉沉地吐出来:难怪它气焰嚣张,这鬼东西分明是想走想走,想留就留,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一股子沾着怒火的血涌到头顶,使他额头两侧绽起青筋,他捏紧聚灵囊,里头的残魂不安地拱着手心,被迫挤压在指缝的边边角角。

亲眼所见那红鬼真面目,顾城主明白再探查下去,以他凡人之力,定是寻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才速速命人张贴文告,以重金求奇人异士除去作怪邪祟。

醉春楼憩所处通常四阁为一院,院里种了白木香,枝叶攀了满墙,一簇簇的白绿相间,略微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