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余涯没想到撞见这事,生怕自己小命不保,早在一旁如芒在背,仓惶行礼后忙闪身跑走了。
林中萤火飞舞,似那细小繁星坠落,萦绕身侧。
陆杳紧跟在青年身后,认真盯着他轻晃的衣摆,琢磨半天才问:“师尊,你分明是为寻那宥虚真人的残魂而离开道门的,为何不解释呢?”
苏纨拨弄着翡翠扳指,不以为意:“我嫌丢人。”
“?”
陆杳更疑惑了。
“我跟莫秋折那头疯狗明面上斗得你死我生,背地里我却又替他收拾残魂,整得好像我求着他复生一样!我承认欠他,但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可这样,他们就误会您了。”
“那又怎样,反正在他们眼里,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纨停下来,徒手接住一只落下的萤火,轻淡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他再度想起小胖墩说的那句话,心生感慨:“日月尚且会被灰云遮蔽,我本身并非日月,哪里能拂去这满身余烬,好落得半生清白。”
轻轻一句叹息,犹如雨珠打荷叶,在心房滚落,忽重千斤,将少年的心狠狠一震,痛的他浑身都要生出尖利的刺来,“师尊!不是您蒙尘,是他们有眼无珠,我这就去将他们那双狗眼挖出来!”
“阿杳,”
苏纨拍拍他的肩,笑盈盈看着他,“何须在意旁人怎么看,你我始终是为自己而活。”
他于斑芒树旁席地而坐,眼睛眯成一条缝,从中绽出细微的光芒:“来,变只老虎瞧瞧。”
陆杳愣一愣,立马乖乖变成威风凛凛的大白虎,走到他指定的位置坐下。
随后他察觉到身躯一重,回头时只见青年双手枕在颈后,懒懒散散地倚靠在自己背部,眸里映出纷飞灿绿萤火,以及稀薄枝叶间的一轮明月。
“今晚月色好看。”
他听他这样说道。
于是他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点了点虎头:“嗯,好看。”
没了妖魔搅扰,锦州城朱明灯会如约而至,城里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灯,一到入夜,整座城亮得犹如白昼。
街上更是热闹沸腾,男女老少皆由家拥出,提着花灯参加这盛会,欢笑声,摊贩吆喝声,孩童的哭闹声,宾客的劝酒声等全然重在一起,让一幅世间烟火的图画更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醉春楼里酒客食客颇多,二三楼长栏边亦是立满了人,唯独隔间拐角,成了一方清净之地。
苏纨左手搭在栏木上,眼里是人间盛景,口中是忘忧杜康,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细长的握柄夹在其指节处,忽是往下倒挂,悬在两指间,滴酒不剩。
“道君?”
有人在帘布外试探唤了一声。
“进来罢。”
他懒洋洋回道。
从帘布处探出一张秀气的脸来,赵余涯俯身道了礼:“方才在长栏边,在下见人眼熟,猜测该是道君,特来冒昧拜见。”
苏纨斜睨其面,寻不出他眼里的惧意,笑道:“撞见我道门同室操戈,你不害怕,反倒上赶着把脖子送来,可是等我磨刀?”
“道君此言差矣,”
赵余涯自来熟似的坐在他对面,替他斟了杯酒,“整个道界都知道,南华道山门前那把赤煊剑插地数尺,为的就是告诫世人,您与南华道从未离心。”
“万一是装模作样呢?”